“王爺恕罪……”
薛月沉紅著眼眶,聲線發顫。
“妾身先是薛家的女兒,然后,才是阿寧的母親……”
李桓氣笑了,臉色鐵青地看著她。
“鄭國公府是自作自受。郭明遠貪贓枉法、觸怒天威,郭照懷罪證確鑿,神仙難救。那是他們自己作孽。太子今日所為,得到了父皇的首肯,也順應民心……”
“那……那我們就坐以待斃嗎?”
薛月沉被他吼得渾身一顫,眼淚洶涌而出,不甘心地嘶聲道,“王爺!你也是陛下的兒子……太子他……他如此跋扈,難道就沒人能制衡他了嗎?蕭家呢?蕭相爺難道眼睜睜看著……”
“閉嘴。”李桓厲聲打斷她,眼神帶著警告,
“朝堂之事,豈容你一個婦道人家妄加置喙?若你父親當真清白,何懼之有?若不清白……”
他語氣陡然轉寒,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
“那也是咎由自取,誰也怨不得!”
“咎由自取?”薛月沉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她的丈夫。那眼中毫不掩飾的疏離,讓她氣短。
“王爺……薛家若倒了,我們娘倆往后在府里,如何立足……”
“本王還沒死。”李桓猛地截斷她的話,聲音沉冷如冰。
“端王府沒有容不下你們母女,端王府,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地方。只要本王在一日,自會護你們母女周全。至于薛家……”
他頓了頓,眼神復雜地掠過薛月沉,最終化為一句冰冷的決斷。
“該棄則棄!”
薛月沉徹底呆住。
巨大的悲憤和絕望將她淹沒,連哭泣都忘了。
李桓冷漠地起身,決絕的姿態仿佛要斬斷最后一絲牽連。
“明日,本王會去一趟刑部。”
他看向薛月沉,聲音不帶溫度,也不帶半分猶豫。
“你父親……若肯請辭謝罪,或許……還能留個體面。”
話音落下,珠簾晃動,發出清脆的碰撞……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薛月沉僵坐在冰冷的軟榻上,空洞的眼中,映著未干的淚痕,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一片死灰。
幽篁居內室,藥氣凝成白霧。
薛綏在昏迷中輾轉,斷斷續續做了無數殘夢。
夢中烈火焚身,仿佛有鎖鏈穿透四肢,滾燙的鐵水順著血管灼燒……
有人替她擦汗,攥著她指尖輕揉,混沌的疼痛里于是添了些莫名的繾綣……
好不容易在晨曦中睜眼,發現冷汗早已浸透了里衣。
左臂上的傷口被布帶層層裹緊,稍一動便牽扯出穿刺般的麻癢。
而眼前,不是水月庵簡樸的竹木,而是雕著纏枝蓮的花梨木榻。
半是幽夢半是醒。
她試圖抬臂,才發現那只受傷的胳膊,被錦帶綁在鋪著狐裘的榻柱上。
“再亂動……”一個沙啞的聲音,從地榻傳來,“孤把你另一條胳膊也捆上。”
薛綏猛地一驚,側頭看去。
李肇和衣臥在離她不足三步的矮榻上,月白中衣的領口微微敞開,鎖骨處蜿蜒著奇怪的紅痕,一頭烏發凌亂地散在枕間,整個人俊得天神一般,眼下卻泛著一團青黑。
再看地上——
染血的外袍,褶皺成團,好似被人反復揉捏過。
“殿下這是何意?”她一開口喉間灼痛。
忽地想起當初李肇情絲蠱發作,灼熱難抑,她也曾大膽地捆綁儲君,將他狠狠束縛,不由心尖微顫,苦笑出聲……
“……為了報復我?”
“你還記得?”李肇低笑一聲,眸色深沉。
薛綏輕輕扯動嘴角:“自然記得。”
李肇長身而起,赤足踩過冰冷磚地。
慢吞吞地,在銅盆里擰了帕子,往她臉上按。
“捆綁算得什么?妄圖弒殺儲君的毒婦,未被銼骨揚灰,算孤心善……”
李肇盯著她泛白的唇瓣,一字字全是狠話,絕口不提照顧她的徹夜瑣碎,以及不得將手捆綁,免得毒氣侵入心脈的無奈……
但粗布擦過時,力道卻放得輕,卻在拂過她參差不齊的頭頂時,指腹驟然收緊……
她頭上新生的發茬,仍是病態的白色,不見昔日柔順的青絲。
“薛平安,張懷誠說你毒素已侵肺脈,咳血還是輕的……”
他眼中突生戾氣,將帕子甩回盆中,水花濺在青磚上。
“你若再敢不知死活,下次就不是刮骨,而是剜心了。”
“哦。”薛綏平靜得令人可氣。
李肇背影緊繃,沒有吱聲。
帕子移開時,薛綏看見他右手虎口新增的刀傷,血痂新鮮。
“這是……替我刮毒時傷的?”
“你暈過去咬的。”他冷笑,“屬狗的,薛平安。”
嘴里恨恨,卻轉身從小爐上端下藥盅。
濃黑的藥汁倒在青瓷碗里,苦味瞬間壓過旖旎……
薛綏試圖撐坐起來,腰肢卻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
李肇幾乎將她半抱在懷,藥碗遞到唇邊:“喝。”
“貧尼自己來……”薛綏想掙扎,身體卻軟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