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樞答得干脆利落,語氣里毫無修飾的直白,“毒入膏肓,沉疴已深,拔除不易。只能以猛藥沖擊,輔以金針刺激,或可激得一絲清明回返。只是……”
他頓住,看向李肇。
“但說無妨。”李肇道。
“此法兇險異常,猶如懸崖走索。成,則清醒一段時日,能明斷是非————敗,則極有可能心脈崩毀,口不能,身不能動,如同……活死人?!?
李肇下頜線條驟然繃緊。
這般抉擇,千斤重負,確實無人敢輕易決斷。
“此事,殿下再慢慢思量?!碧鞓泄?,平靜地道:“殿下若無其他吩咐,容在下先行告退?!?
李肇擺了擺手。
待天樞的身影消失在簾外,殿內只剩下兩人。
李肇從食盒里取出一個瓦罐,盛出溫熱的燕窩羹,遞到薛綏的面前。
“趁熱喝。”
薛綏接過湯碗,看著他:“大獄里的蕭嵩,近日可有松動?”
“沒有。骨頭硬得很?!崩钫乩湫σ宦?,“不過他這種人,貪生怕死,只要捏住他的軟肋,遲早會全盤托出?!?
薛綏嗯了一聲:“殿下打算怎么辦?”
“先拖著?!崩钫氐溃骸皩m里的消息封鎖不了太久。蕭琰在西疆磨刀霍霍,一旦得知京中變故,定會掀起軒然大波?!?
他頓了頓,“待解決了這心腹大患,朝堂上的魑魅魍魎,再慢慢收拾不遲?!?
薛綏望著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是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總是這樣,看似霸道專橫,卻總把最復雜兇險的棋局,一步步安排得穩妥,不肯讓她涉險。
“對了?!彼肫鹨皇?,微微側頭,帶著點自己都未察覺的赧然,聲音低了幾分。
“如意說……我新長出來的發根,在燈下瞧著,似乎……帶點灰墨色了?”
她抬手,指尖輕輕碰了碰自己的頭,垂下眼眸。
“你瞧瞧……”
李肇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提起這個,微微一怔。
隨即,低低的笑出了聲。
“還以為薛平安當真視紅顏如糞土……”
薛綏臉頰微熱,瞪了他一眼:“胡說什么?”
李肇笑意更深:“孤以為,平安不屑在意這些。”
薛綏被他說得雙頰緋紅,微微別過臉去,“只是覺得……若能變回來,總好些?!?
李肇傾身湊近,帶著薄繭的指腹,輕柔地撫過她頭頂那一層短短的寸發,動作溫柔得不像話。
“不急。待你青絲如瀑,再披鳳冠霞帔,嫁我為妻……”
他眼底笑意加深,漾開幾分促狹的笑。
“到那時,孤親自替你綰發……”
溫熱的呼吸拂過耳際,薛綏耳根瞬間燒了起來,連脖頸都染上一層薄紅。
她慌忙低頭喝了口湯。
燕窩羹燉得很爛,暖意從胃里蔓延開來,一直暖到心底。
窗外的陽光越來越亮,透過簾帷照在兩人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緊密地交疊在一起,不分彼此。
這短暫的的寧靜并未持續多久。
殿外,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嘩和壓抑的叱喝,陡然響起。
很快,關涯便一臉為難地匆匆進來,急聲稟報。
“殿下,大長公主帶著太祖御賜的金锏,直奔東宮來了!侍衛們不敢阻攔……”
“人在何處?”李肇騰地起身,眼底冷光乍現。
“少詹事將人安置在承暉殿,請殿下示下?!?
李肇笑意斂去,輕輕冷哼:“她倒是敢?!?
薛綏跟著坐直起來,神色凝重,“來者不善,殿下需多留個心眼……”
“你歇著。”李肇按住她的肩,將她重新塞回被窩,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孤去瞧瞧,這位姑祖母……究竟想唱哪一出?!?
薛綏點點頭,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后,心里忽然升起一絲不安。
大長公主素來護短,蕭嵩入獄多久,她便忍了多久。
這回帶著金锏強闖東宮,怕是真的要撕破臉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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