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祖母。東宮之內,無人是妖孽,也容不得任何人,動孤的人……”
“你簡直是無可救藥……”
大長公主怒喝一聲,第二锏眼看就要落下……
“住手——”
一個清越的女聲,陡然響在承暉殿門口。
薛綏幾乎是撲進承暉殿的。
如意和小昭一左一右護衛著,臉色比身上匆匆披上的素白斗篷還要白上幾分,走得太急,額頭沁著一層細密的冷汗,喘息不勻,但眼神卻格外堅定。
“大長公主殿下。”薛綏開口,“您手持太祖金锏,口口聲聲替天行道,正的是哪門子朝綱?除的又是哪門子妖孽?”
大長公主看到她,怒火更熾。
“妖女來得正好。你惑亂朝綱,狐猸儲君,此等禍水,人人得而誅之……”
薛綏唇角勾起,“敢問大長公主殿下,何為綱常?是君君臣臣?是父父子子?還是……”她聲音拔高,帶著一種直刺人心的力量,“太祖皇帝賜金锏時,親口所訓——持锏者,當以江山社稷為重,以黎民蒼生為念,非為泄私憤,報私仇?”
大長公主微微一怔。
這等秘辛,宗正寺秘檔才有記載,她如何知曉?
她瞪了李肇一眼,更惱他沒有分寸。
“你一個小丫頭片子,也配論太祖遺訓?”
薛綏迎著她冰冷的目光,“您持锏闖入東宮,不問青紅皂白,逼迫儲君,干預國政……敢問您心中所念的,當是江山社稷?是黎民蒼生?還是……”
她再次停頓,吐出誅心之。
“為您那因罪入獄的兒子,和蕭家那一群意圖顛覆朝綱的亂臣賊子?民女倒要問問您,置陛下的安危于何地,置大梁的律法于何地?”
“你……你……”大長公主氣得渾身篩糠,金锏指向薛綏,卻因極度的驚怒和心虛,顫抖不止。
她本是人母之心,被親情蒙蔽了雙眼。
私心里,也不愿李氏江山動蕩。
薛綏微微揚眉,看著她說道:“蕭嵩結黨營私,蕭晴兒投毒謀害陛下,蕭琰更是擁兵自重,意圖謀反……此等十惡不赦之罪,按《大梁律》,當誅九族……”
“你胡說!”大長公主厲聲呵斥。
“民女沒有胡說。”薛綏目光平靜地看著大長公主,“就算太祖皇帝在世,也不會饒了他。大長公主殿下捫心自問,此刻所為,可對得起太祖皇帝賜锏時的殷殷重托?”
字字鏗鏘。
句句誅心。
大長公主臉色煞白,手捂心口,仿佛下一秒就要背過氣去。
“蕭氏一門忠烈,斷不會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一門忠烈?”薛綏平靜地從袖中拿出一張紙,“這是西疆急報,驛站剛剛送到……殿下的好孫子,隴西節度使蕭琰蕭大人在沙泉堡祭旗舉事,集結十萬大軍,兵分三路,直指上京……”
大長公主接過,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
她后退兩步,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沒有什么不可能的。”李肇接過話頭,“蕭氏一族野心勃勃,早已不把大梁江山放在眼里。如今毒害陛下在先,舉兵叛亂在后,大長公主殿下還有何話可說……”
大長公主握著手中的金锏,渾身顫抖。
“不會的,我兒不會這么做。你個妖女偽造文書,陷害忠良……”
薛綏用同情的眼神看著她,語氣坦蕩,“是與不是,大長公主靜心等候便知了。這種事瞞不住的。不出三日,整個上京都會傳遍……到時候,殿下再來問質如何?若我有一字虛,甘受千刀萬剮……”
大長公主渾身一軟,雙眼直直地盯著她,仿佛最后的支撐也失去了,幾欲栽倒。
“來人。”李肇對侍衛道:“恭送大長公主回府,好生照看,莫要再受驚擾。”
幾個宮人上前攙扶,被大長公主拒絕了。
“老身自己會走!”
她踉蹌著,失魂落魄地在自家宮女的攙扶下,一步步挪出承暉殿。
殿內緊張的氣氛驟然一松。
李肇看著他們的背影,眼中的冷意慢慢散去。
他轉頭看向薛綏,見她臉色蒼白,不由得皺起眉頭:“誰讓你出來的?”
“我擔心殿下。”薛綏輕聲道。
李肇心里軟得一塌糊涂。
他不顧左右侍從在側,緊緊握住她的手。
“這點小事,還難不倒孤。”頓了頓,又不由得壓低聲音,“西疆急報,是真是假?”
薛綏眸光微微一閃,湊近他耳邊低語,“錦書剛得來的消息,九成把握。”
李肇眉頭緊鎖,思忖片刻,看著她單薄的身影,“蕭琰一時半會也打不到上京。你身子要緊,我先送你回去,再去給他接風……”
薛綏嗔怪道,目光落在他雪白的中衣上。
“挨了一锏,還裝沒事人?”
“一锏而已,算不得什么。便是再挨十锏,也受得住。”
“就你嘴硬。”
“好好好,都聽你的。回去吧,我要平安替我上藥。”李肇聲音放軟,不容分說地攬住她,倒像個黏人耍賴的少年郎。
薛綏無奈淺笑,任由他帶著往寢殿走去。
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溫暖而和煦。
她忽然覺得有些心安,這是從前沒有過的踏實感。
即使蕭琰揮師逼近,有他在身邊,她也不覺半分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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