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汝成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殿下,咱先移步內堂,有話好好說,可好?內堂里暖和,咱坐下來慢慢商議?!?
李扶音目光堅定。
“大人,百姓如何告狀,如何錄供畫押,你便如何待我。我大梁朝律例煌煌,制度森嚴,你是不懂如何接訪轉呈嗎?”
趙汝成道:“這……登聞鼓院也有登聞鼓院的規矩……”
李扶音慢慢停下手中動作,抬起雙手,冷冷看著她。
“聽說登聞鼓不見鮮血,就不能呈轉御前,如今,可以了嗎?”
那雙手掌早已磨破,鮮血斑斑染在鼓槌上。
慘不忍睹。
趙汝成瞧得腿肚子打戰。
“是?!?
他朝承天門的方向望了一眼。
“來人啊。將告狀人迎入簽押房,筆錄冤情,并封存證物,報陛下親覽……”
鼓聲倏止。
文嘉這才松開鼓槌轉身,慢慢走下臺階。
烏發散在孝衣上,宛如水墨傾瀉。一只染血的袖子,在風中翻卷。
她對著人群,欠身行禮。
“李扶音在此,叩謝諸位鄉民,這份恩情,扶音沒齒難忘。承蒙諸位仗義執,我更是堅信,天理昭然,報應不爽,公道自在人心?!?
她有孝在身,未施脂粉,不見釵環,容貌卻是清麗動人,這盈盈一拜,透著無盡的悲涼,恰似一顆石子投下來,落在人們的心上。
百姓何曾見過這么親民且堅韌的公主?
一時間,人群安靜下來,眾人皆投以敬佩的目光。
文嘉緩緩放下雙臂,那手上的血珠滴落在地上。
人群里,陸佑安突然推開親隨,卻在觸及文嘉的面容時生生止步。
一個小丫頭沖上去,紅著眼扶住文嘉,用手絹纏住她鮮血淋漓的掌心,淚水奪眶而出。
“公主,您流血了,怎么流這么多血……疼死婢子了?!?
李扶音輕輕一笑,抬頭便看到人群里的陸佑安。
目光交匯,她笑容瞬間僵住。
而后緩緩挪開眼睛。
陸佑安眉頭緊鎖,眼神中滿是擔憂與關切,似有千萬語,卻被無形的枷鎖束縛在喉間,無奈地佇立原地。
前塵似夢。
一旦錯過,便是永夜。
從此,咫尺天涯,兩兩相望,卻再難相擁。
金鑾殿早朝。
崇昭帝聽著一群大臣爭論不休,心下正是煩悶,便聽到太監來報,文嘉公主在承天門敲登聞鼓告御狀,一時怒不可遏,氣得臉色鐵青。
他沒有立刻發作,只讓臣公稍事休息,他回到內殿,當即大發雷霆。
“這哪里是朕的女兒,分明是冤家?!?
“皇后呢?還不讓皇后過來處置!身為后宮之主,她是怎么管教公主的?”
在他眼里,文嘉告狀的事,不是朝堂大事,是后宮傾軋的事情,合該由皇后來承擔責任。
崇昭帝摔碎第二個茶盞時,謝皇后進來了。
“陛下息怒?!?
崇昭帝怒目圓睜,猛地一拍桌子:“息怒息怒,你讓朕如何息怒?這天家的臉都讓她丟盡了,跑到承天門外敲登聞鼓,聚眾喧嘩、煽動民情,置皇家威嚴于何地?”
“她簡直是目無君父,朕要重重辦她!”
謝皇后知道,皇帝怕丟面子,要的也是面子。
她原地站定聽著。
等崇昭帝出夠了氣,這才緩緩走近,輕聲勸道。
“陛下若不顧民憤,執意苛責文嘉,只怕民心難平,輿論四起,于陛下圣名有污。更怕有心人趁機造勢,引來朝堂動蕩……”
崇昭帝不滿地瞪著她,手指狠狠點著地面,大聲咆哮,“她是朕的女兒,不聽朕的話,她是要反了不成?”
謝皇后心下冷笑。
皇帝也知道文嘉是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