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綏和文嘉得聞噩耗,冒雨趕回西山行宮。
推開寢殿的大門,但見青白碎瓷散了滿地,婉昭儀軟倒在血泊中,唇角溢出的黑血,染紅了素白輕衣,混著殘茶,在青磚石地上蜿蜒……
“阿娘……”
文嘉腳下一軟,跌跪下去,俯身將婉昭儀的身子抱入懷中,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您說好要看著妞妞長大,說好要帶著我們回西茲,看沙棗花的呀……”
漫天的雨,將琉璃瓦擊打得砰砰作響。
文嘉哀慟不已,喉嚨里溢出的哽咽似鋼刀剮過骨肉。
“阿娘,你醒醒啊,睜開眼睛看看女兒……”
薛綏搶步上前將她扶住。
指尖觸到婉昭儀身上的黑血,臉色微微一變。
這毒……難道是西茲的鶴頂紅?
今日在普濟寺的后山竹林,薛綏見過顧介。
當時,顧介把平樂給的鶴頂紅,交給她,并轉述了平樂的原話。
“此物見血封喉,溶入茶水,一口即可致命。”
薛綏也向他保證,傅青松的事,必不會讓他為難,顧介這才放心離去……
那包毒藥,事后被她故意遺落在普濟寺禪房的雜物間里,讓李桓“無意”查到,本是想借刀殺人,怎么會害死了婉昭儀?
是平樂指使其他人,潛入西山行宮作惡?
還是西茲王阿史那當真狠心,派西茲死士將沾滿鮮血的手,伸向了同父異母的妹妹?
薛綏將一件青緞披風覆在文嘉的肩膀上,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胳膊,安慰幾句,這才緩步走出來。
斯人已逝。幾名侍候婉昭儀的宮女都候在外殿,縮頭垂手,像一群被驚嚇的鳥兒,惶惶不安。
薛綏靜靜走過,目光從那群低眉順目的宮人身上掃視過去。
“你們誰來說說,娘娘離世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空氣凝滯。
好片刻沒有人說話。
銅獸爐上燃著的伽南香,散發(fā)著一股凄清的氣息……
薛綏的腳步,停在婉昭儀的貼身丫鬟——翠縷的面前,“你來說。”
翠縷明顯有些害怕,面色灰白,雙眼哭得腫脹。
“卯初時分,娘娘說想去后園賞雨,婢子勸了幾句,娘娘卻說……”她的話,突然哽住,哭訴一般,“說這或許是在行宮里最后一次賞雨,往后,怕是再也沒有這般閑情了……”
婉昭儀病情好轉,總不好一直待在行宮。
她是怕崇昭帝又召她回去?
薛綏定了定神,繼續(xù)問:“然后呢?”
翠縷低垂著頭,“可娘娘走到廊下,見著雨大,又折返回來,吩咐婢子煮茶,說在窗邊坐著賞雨,也是一樣……”
薛綏又問:“當時,你們有幾人在身邊侍候?”
翠縷道:“只婢子與彩屏二人。”
薛綏側目望向另一個丫頭:“茶是誰煮的?”
彩屏福了福身,滿面都是淚痕,聲音也在發(fā)顫,“茶是婢子所煮,用的是陛下賞賜的碧螺春,杯盞也細細擦拭過。娘娘剛飲半盞,便喊腹痛難忍……”
“婢子們慌了神,趕緊去請了周太醫(yī),周太醫(yī)趕來時,娘娘已昏迷不醒……”
當初,崇昭帝為了平息風波,安撫文嘉,才特意派了太醫(yī)院的周重,跟來行宮為婉昭儀調養(yǎng)身子,不料竟成了為她送終的人……
薛綏眼底閃過一絲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