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菊宴在兩日后。
薛綏來得比較遲,門口已停了幾輛馬車。
門房見到她,先是一愣,隨即堆起笑。
“六姑娘,王妃剛還在念叨您呢。快里面請!”
薛綏一身素凈,外罩石青色云錦披風,頭上帷帽的輕紗垂下,遮去大半面容。
“有勞。”
花廳里,薛月沉坐在主位,同眾人說話。
薛月滿、薛月娥、薛月楨和幾個堂姐妹也都來了。有孩子的都領了孩子,繞膝嬉鬧,平添幾分生氣。
許是經歷過風波,薛家姐妹都斂了性子,談舉止間,沉穩了不少。
見薛綏進來,忙放下手中的茶盞,起身相迎。
“六妹妹可算來了,這些日子總惦記著你,想著派人去接你過來散散心,偏生你又在靜養,不敢攪擾。正巧,趕上府里菊花開得好,這才攢了這賞菊宴,邀姐妹幾個前來,一同熱鬧熱鬧……”
“王妃盛情,卻之不恭。”薛綏摘下帷帽遞給小昭,毫不在意地露出新長出的灰色短發,任由那些打量的目光落在身上,神色坦然。
“這是給阿寧的一點玩物,些微薄禮,聊以助興……”
她示意一眼,如意把禮盒奉上。
里面是幾樣小巧的木傀儡,還有一個銀制的長命鎖。
薛月沉笑著接過,吩咐丫鬟收好。
“六妹妹有心了。要說阿寧能平安降世,全賴妹妹出手相助,不然我也沒有這么乖巧懂事的女兒……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好好謝你。趁今日,定要敬你一杯。阿寧……”
她拉過一旁的阿寧。
“快叫六姨母,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王妃客氣了。”薛綏看那眉眼清秀的小姑娘,睜著烏溜溜大眼睛正好奇地望著自己,不由微微一笑,“是阿寧福澤深厚,得老天眷顧,自然會逢兇化吉。”
二人客套幾句。
旁邊的薛月樓等人只是聽著,靜坐不語。
等薛綏坐下來,接過丫環遞上的茶,薛月樓才溫聲問:“六妹妹的身子骨,可好些了?”
薛綏道:“托姐姐的福,還能安穩養著。”
薛月樓唏噓著,點頭應好。
薛月娥突地斜睨過來,夾著嗓子開口,“聽說太子殿下跟著戚將軍去西疆了?這么兇險的事,六姐姐怎么不攔著點?也不怕太子妃做不成啊?”
“太子殿下自有天命護佑,魏王妃還是替自己打算打算吧。”薛綏抬眼,目光平靜地回視一笑,“倒是魏王殿下,得罪的人不少,最近京城里不太平,要多加小心。”
兩人唇槍舌劍,火藥味極重。
眼看就要起爭執,薛月沉笑容一滯,無奈地輕嘆:“朝堂上的事,我們婦道人家哪里懂得?姐妹們難得聚聚,便不要再提這些煩心事了……橫豎往后,咱們姐妹都好好的,相互扶持著,日子總能越過越好。”
薛月樓也跟著附和,笑意溫和地換了話題。
“多日不見,六妹妹的頭發長出些黑色來了,瞧著精神許多……”
薛綏指尖在茶盞上劃了一圈,不改神色。
“多虧太子殿下費心,尋來太醫調治……”
薛月樓笑了笑,側目轉了話頭。
“說起賞菊,我又想起,當年在府里,姐妹們一起撲蝶賞花的趣事……”
她細數舊日的溫馨過往,極力地調節著氣氛。
談間,說到三叔薛慶修,這次也隨著威遠將軍去了西疆,剛剛生產不久的三夫人錢氏,整日憂心忡忡,老太太也寢食難安,在壽安院里吃齋念佛,好不煎熬。
幾個人你一我一語。
說到時局不好,又是擔心又是嘆氣。
薛綏沒什么反應,靜靜地坐聽著。
茶水添了幾回,她借口更衣,由端王府的婆子引著出了花廳。
引路的婆子恭恭敬敬,但走路極快,好似生怕她趕上似的。
小徑曲折,似為熟悉。
出神間抬頭一望,那條蜿蜒向前的路,是通往檀秋院的必經之路……
“六姑娘請。”婆子在廂房前停下腳步,垂手恭立
“老奴就在外面候著姑娘。”
薛綏微微頷首,看著更衣的房門,領著小昭推門而入。
更衣出來,她神情也恢復平靜,沿著小徑回花廳,邊走邊看熟悉的舊景……
院內花木凋零,唯有一株老梅斜逸,透著孤倔。
走到拐角處,她腳步突地一滯。
小徑盡頭,一人背對著她,負手而立。
那挺拔的身形,寶藍色的親王常服,不是李桓又是何人?
他竟在這里等她?
薛綏眸光微涼,不動聲色地行禮。
“見過端王殿下……”
李桓緩緩轉過身來。
面容俊朗依舊,只見那雙慣常和煦的眼睛,此刻沒有笑意,深不見底地落在薛綏的身上,仿佛要穿透那層平靜的表象,看進她的心底深處。
“平安。別來無恙?”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