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冷子興續(xù)說榮國府
賈知縣初審烏龍案
吳金玉離開吳江縣城,走不多遠(yuǎn),見前面一位似曾相識的人,便快步前去一看,是冷子興。他急忙招呼:冷兄請!別來無恙兩年不見,不料今日在此重逢!
幸會幸會!吳兄請!京城一別兩年,難得今日相逢!咱倆總算有緣。冷子興說。
仁兄生意可好、貴體康泰今來吳江作甚吳金玉說。
從浙江紹興小舅子那回來,是路過這里的。冷子興接著問,你去吳江縣城干嗎是否去看熱鬧、看剛才抓來的女人
這個女子到底犯的什么罪因何五花大綁、遭此不幸吳金玉問。
我也路過此地,哪里知道她犯的什么罪看上去好像有點面熟。冷子興說。
既然熟悉,為何無動于衷怪不得你是姓冷的,如此冷若冰霜。吳金玉說。
小小百姓,有何能耐!與新任知縣的父母亦只曾是相識,何況下一代。冷子興說。
新知縣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誰其父母你怎地認(rèn)識金玉問。
說起來吳兄想必知道,他就是京城榮國府賈寶玉的兒子,名賈桂。子興說。
賈寶玉有兒子!是寶釵還是襲人所生難道是遺腹子金玉說。
冷子興反問:難道忘記書中說的‘現(xiàn)在他府中有一名蘭的,已中鄉(xiāng)榜,恰好應(yīng)著蘭字。適聞老仙翁說蘭桂齊芳,又道寶玉高魁子貴’冷子興繼續(xù)說:是薛寶釵所生的遺腹子。寶玉出家時,寶釵不是身懷有孕了嗎
《紅樓夢》第二回也是你冷兄演說榮國府的,仁兄消息靈通,今天請你續(xù)說續(xù)說榮國府的近況吧!金玉邊走邊接著問,時過境遷,二十多年過去,未知如今榮國府怎樣有否重修輝煌
冷子興搖了搖頭說:沒有,沒有。
赦老爺子和邢夫人還健在嗎賈璉他有否改邪歸正了金玉問。
賈府抄家不久,賈赦和邢夫人便去世了;至第三年冬,賈璉因鮑二嫂子和尤二姐的人命案,再次入獄,不久便‘欠命的,命已還’,他暴死在獄中了。但扶正后的平兒不知去向。子興說。
如此說來赦老爺家已是沒人了金玉繼續(xù)問。
不不不!還有巧姐兒呢,她家現(xiàn)在還是不錯。聽說平兒失蹤前有可能懷孕了,或許有后也不一定!冷子興說。
那政老爺子和王夫人還健在否金玉問。
賈政與王夫人在十年前同時謝世了!如今只有珠大嫂子和寶二嫂子兩個寡婦和她倆的兒子賈蘭、賈桂了。冷子興接著說,賈蘭的內(nèi)人很是賢惠,他們還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
明白了,賈桂是吳江知縣。那賈蘭就是前吳江知縣、現(xiàn)蘇州知府。金玉說。
沒錯沒錯。賈蘭是個好官。《離騷》中說‘紉秋蘭以為佩’,蘇軾在《赤壁賦》說‘桂棹兮蘭槳’。可見賈蘭似有‘蘭云子’之意。冷子興接著嘆了口氣說,哎呀!可惜榮府也出了孬種——賈環(huán),他是無可救藥的了!
賈環(huán)現(xiàn)在何處做何經(jīng)營金玉說。
據(jù)說也在江東一帶,為非作歹,竟干起打家劫舍的勾當(dāng)!子興說。
賈環(huán)怎么走到這田地,竟然做起強盜來了,真想不到。金玉說。
曹先生不是已有判斷,‘保不定日后作強梁’嗎這就是印證在賈環(huán)身上了。子興說。
如今榮國府還有哪些人住著金玉說。
去年唯一的丫頭鶯兒走了,今年李紈也來蘇州,接著賈桂官放吳江縣。如今榮國府只有薛寶釵一人,住在破爛不堪的蘅蕪院里。冷子興說。
聽你說來,這個寶釵也怪可憐的,十九歲就守活寡了,不容易呀!金玉說。
吳兄也有憐香惜玉之情,此去京城不妨去拜訪拜訪!冷子興開玩笑說。
不要笑話我了!蘇州已到,咱倆就此分手吧!祝你一路平安!吳金玉拱拱手說。
就此拜別!后會有期!冷子興說后就辦他的事去了。
吳金玉與冷子興分別后,一路上始終牽掛著那個被捆綁的女子:她究竟身犯何罪新任知縣如何審理能否秉公而斷
吳江縣新任知縣姓賈名桂,年僅十九歲,是今年科舉時考中的第四十四名進士,是吳江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縣官。
賈知縣上任的第二天,接到平望南湖村賴和媳婦呈上的狀紙,狀告其弟媳薛氏用砒霜毒死丈夫賴二。新知縣接狀后,立即派員去現(xiàn)場調(diào)查,調(diào)查驗尸結(jié)果與狀紙相符。上午將疑犯捉拿歸案,下午就突擊提審。
鼓擊三通后,賈知縣升堂。他手拍響子宣:將薛氏帶上來!衙役們立刻把薛氏押到公堂。薛氏頭不抬目不窺地俯伏在地。賈桂啪啪啪地連拍三下響子后,問:你就是薛氏嗎
民女便是。薛氏聲音偏低地說。
年輕人容易夜郎自大,喜歡標(biāo)新立異。賈桂初為縣官,為了顯示自己的才能,于是改變了歷來常用的程序式審問套路,采用抓住要害、直指主題、軟硬兼施、以勢誘導(dǎo)的方法,單刀直入地問:薛氏!為何用砒霜毒死親夫
民女沒有毒死賴二,賴二也不是我的丈夫。
薛氏的回答,既否定了殺人,又否定了死者是她的丈夫,回答得十分清晰。而賈桂認(rèn)為她是狡猾的狐貍精,便眨了眨眼,繼續(xù)問:那么賴二是你的什么人
是強搶民女的土匪。薛氏的回答鏗鏘有力。
賈桂心中一驚,一時想不出接下怎么審問,公堂出現(xiàn)暫時冷場。他皺了皺雙眉,想了想后,低聲自自語:就緊緊抓住‘搶’字為突破口。便接著問:他搶你去是做他的老婆是嗎
或許是吧。薛氏如實地說。
何時搶去的知縣問。
七月初七下午。薛氏回答。
你在賴二家住多久了賈桂目盯薛氏問。
一個月了。薛氏想了想說。
賴二家中幾口人賈桂進一步問。
就是死者獨個人。薛氏沉著自如地說。
死者家中有幾間房子賈桂有目的地問。
一間睡房,半間灶房。薛氏聲音清脆地回答。
有幾張床鋪賈桂著意問。
只有一張木板床。薛氏有問必答。
你睡在什么地方賈桂表現(xiàn)出胸有成竹的樣子。
開始時睡在地上,后來蚊子太多只得睡到床上。薛氏低聲地說。
賴二呢賈桂問。
也睡在床上。薛氏聲音顫抖地答。
那你和賴二是睡在同一房間、同一張床上,對嗎賈桂問。
是的。但沒有男女之事。薛氏解釋道。
審到這里,賈知縣做了小結(jié)說:剛才薛氏否定死者是她的丈夫,這就證明了她的刁鉆。事實很清楚,她與賴二同房同床睡了一個月,同房就意味著成婚,成婚就稱同房,何況是同床,這是無可抵賴的事實。薛氏說沒有男女之間的事,怎么可能呢說給誰聽吶!
因為我不同意。薛氏忍不住搶著說。
難道賴二就沒有用別的手段嗎賈桂高聲問。
有,有好多次,但都被我拒絕了。薛氏激動地高聲回答。
你是一個小女子,怎么拒絕得了一個大男人呢賈桂嚴(yán)肅地問。
我用剪刀亂戳,使他無法行為。薛氏認(rèn)真地答。
他不能把你的剪刀奪過去不能把你打暈嗎賈知縣問。
有,就是最后一次,他先把我打暈后,再把我的衣褲都脫光,當(dāng)他將要做那個事時,恰好我醒過來了。薛氏干咳了兩聲后,聲音低沉地繼續(xù)說,我找不到剪刀等硬物,急得用手捏他那個東西,他痛得‘哇哇’叫,就氣喘喘地罵著跑出去,睡到賴和兄嫂家里去了,直到死的那一天。
聽了薛氏的回答,公堂內(nèi)出現(xiàn)竊竊的議論和嘻嘻的笑聲。此時賈知縣趾高氣揚地拍著響子,說:公堂之上不得喧嘩,不得發(fā)笑,保持肅靜!
為了試探薛氏的殺人動機,他拍了三下響子,說:好大的膽子,倘若把他捏死了,人命關(guān)天,你要殺頭的!
當(dāng)時我沒有思忖那么多,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薛氏不假思索地接著說,捏死就捏死唄!最多不過賠上我這條小命罷了。
賈知縣覺得她的殺人動機已經(jīng)十分清楚,無須多問。為了搞清投毒的具體經(jīng)過,迫使她在無意中交代出來,接著轉(zhuǎn)題問:那天的米粥是誰煮的
是民女煮的。薛氏明確地回答。
你煮的米粥給誰吃的賈桂態(tài)度平和地問。
是自己吃的。薛氏答。
你吃了沒有知縣進一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