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去吳江李黛析疑點(diǎn)

游太湖薛芬唱漁歌

連續(xù)幾天站柜臺的忙碌,讓寶釵感覺腰酸背脹、全身疼痛,需要休息調(diào)整,加上親家是本地知府,萬一被李瑞、李黛她們知道多有不便,所以商行不宜多去。正準(zhǔn)備好好地睡個懶覺,不料襲人帶著花蓉、李黛前來拜訪。

襲人前些日子都在陪著女兒,細(xì)心地勸說開導(dǎo),因而未來林府。對她們的到來,寶釵十分欣喜,說：抱歉抱歉！三天沒過去看望你們了。

今天來主要是拜訪你和雪雁,同時問一下何時可去蘇州襲人說。

我隨時都可以,只要你們方便,蓉兒、黛兒的意思呢寶釵說。

聽母親的,由母親定好了。李黛輕道。

今天是三月初六,就定后天,三月初八去好嗎寶釵說。

我不想去。你們?nèi)ズ美病；ㄈ責(zé)o精打采。

你是要去的,你母親從未去過蘇州,應(yīng)當(dāng)陪她玩幾天,難得的啊！雪雁說。

好吧！母親應(yīng)該陪的,況且我也未去過蘇州,那就一起去吧。花蓉表示。

三月初八,天氣晴朗,春光明媚,正是外出游逛的好時節(jié)。寶釵、襲人、雪雁、花蓉、李黛五人乘客船來蘇州。

她們一行到達(dá)蘇州后,發(fā)現(xiàn)史英已去吳江六七天了,至今尚未回來。李紈心里焦躁不安,寶釵心中已經(jīng)明白。李黛感覺不悅,意識到史英可能侵占自己剛筑起的暖巢了,所以提出馬上要去吳江。寶釵同意,李紈支持。李黛初來蘇州,去吳江道路陌生,黃嵐就把自己的專用轎子讓給她乘坐,并派專人陪送。

李黛到達(dá)吳江縣時,剛好史英已經(jīng)離開,可以說去了第二夫人,來了第一夫人。賈桂依依不舍地送走史英,卻又突然冒個李黛。他以為李黛是沖史英而來,找他評理的,所以臉無笑容,心存緊張,一時慌亂,只是與她打個招呼,裝作公事繁忙,只顧自己做事。

與以前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旁人看得十分清楚,更何況李黛是個聰慧之人,自然覺察得出來。她雖然是一個穩(wěn)重大度的人,與賈桂相知很短,彼此感情不深,但在關(guān)系夫妻情感的問題上,難免有幾分醋意和不快。

賈桂辦完公務(wù)后,將到上燈時光,廚房已做好幾樣菜肴,就放在小廳堂用膳。李黛并不在意菜肴豐欠,最主要是如何點(diǎn)破他與史英之事。為此,她想得十分周全,既要準(zhǔn)確地點(diǎn)出事情真相,使他承認(rèn),又要表現(xiàn)出豁達(dá)大度的知府千金風(fēng)范,讓他信服。

餐后,賈桂還算熱情地與李黛回到臥室。她心平氣和地提出最敏感的問題,說：史姑娘哪里去了怎么不見她呢

她走了。她……已經(jīng)走了。賈桂淡淡地說。

什么時候走的是下午走的吧李黛說。

你在路上碰到她了賈桂以為她倆碰到而問。

沒有,沒有碰到。也許她走的是另一條街吧。李黛搖搖頭。

那你怎知道她下午走的呢賈桂反問。

我從你的房間和床上可以看出。她是匆匆忙忙走的。李黛態(tài)度稍帶激動。

哦從哪里看出賈桂裝出鎮(zhèn)定自若樣子。

事實明擺著！還要我來點(diǎn)破嗎李黛不慌不忙地說。

那倒想聽聽你的高見。賈桂若無其事地說。

先從枕頭上明顯看出兩人睡過的痕跡,若不匆忙,何不把枕頭拿掉一個。李黛點(diǎn)明道。

哦！還有呢賈桂心情緊張地問。

再從床上看,中間躺臥的痕跡既深又大,如果沒有強(qiáng)烈壓迫,就不會有這樣明顯的痕跡。如果不走得匆匆,這些都可做些處理和恢復(fù),就不會這樣吧！李黛講得稍有激動,不覺提高了嗓門兒,但分析合乎情理和邏輯,使賈桂欲辯無。

此時,賈桂才知道李黛眼目敏銳過人、思維高人一籌,在她面前恐難以隱瞞。為了再聽她的看法,仍裝不慌不忙的模樣,說：很有意思,還有嗎

有有,其實證據(jù)多著吶！李黛接著慢條斯理地說,至于第三點(diǎn)就更明顯不過了：你看,史姑娘也太不小心了,氈子上留下那樣多污七臟八的東西！真難看！是否留著叫我給她洗再要說的還有著,可以舉出更多的。真夠慌亂了！你說是嗎

李黛僅舉上述幾點(diǎn),就使賈桂不得不承認(rèn)確有此事。他只好如實地把史英來這里的經(jīng)過及剛才去的原因作了簡要敘述,說：她說她愿意做妾。

你就是想納妾,也要事先同我商量商量,至少與我說聲,這是起碼的吧！李黛面無笑容,仍態(tài)度平和。

這是我的錯,請原諒！賈桂道。

事情也已經(jīng)發(fā)生了,算了吧！李黛說。

你同意我納她為妾了賈桂驚喜地問。

納也納了,木已成舟了,不算也得算。李黛內(nèi)心十分痛苦,特別想起當(dāng)時全為了父親和姐姐,舍棄自己心愛之人,應(yīng)承這門親事,想不到婚后尚未滿月,他就拈花惹草,還要納妾！但她表面上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接下說,史姑娘人倒不錯,心也不壞,雖然比我大兩歲,看來還很幼稚。她會不顧一切的,只怕搞壞了你的身子。李黛采用情真意切的姿態(tài)來感動他。她意識到事既已如此,不同意也得同意,萬一把事情鬧僵了,對他、對己都沒有益處,只好順?biāo)浦邸①u個人情。

賈桂聽后,感動地拱手,說：你真是賢惠的好妻子！我向你賠禮道歉！

李黛是個賢惠、大度的人,當(dāng)聽到賈桂一句動情的話,什么苦楚都煙消云散了,立刻面露悅色,高興地開始整理房間,把床鋪和被褥換得干干凈凈。

賈桂經(jīng)過連續(xù)六七個日夜的狂風(fēng)暴雨,加上下午剛急上巫山,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但面對如花似玉的新婚嬌妻熱情地遠(yuǎn)道而來,應(yīng)該有所表示。他強(qiáng)打精神,準(zhǔn)備上山拼搏一番,卻被李黛阻止,說：我當(dāng)然想與你親親熱熱,想必你也精疲力竭了,特別是下午剛剛那個了,你需養(yǎng)養(yǎng)精神,好好地睡一個晚上。

她話音剛落,賈桂便呼呼地睡著了,一覺睡到天亮。等他醒來,李黛已經(jīng)把床單等洗好了。賈桂見狀,感動地說：太辛苦你了,放著叫丫鬟洗就是了。

這么臟的東西,別人看見,我代你難為情。李黛說。

你是個千金小姐,還會洗衣服賈桂說。

說實話,我是很少洗衣裳的,今天沒辦法,只好我為她代勞了。李黛說。

太謝謝你,對不起你了。賈桂動情地說。

這一天,李黛不僅洗了他的衣服和被褥,還把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清理得整整齊齊,把廳堂布置得整潔、典雅,賈桂看了也十分舒爽。

到了晚上,賈桂心情較好,精力充沛。同時,李黛也想給他以最溫柔的愛撫,使他稱心滿意。因此雙方配合得格外默契,真是魚水交歡、膠漆相融,兩人都感到十分地滿足,也可以說是李黛自結(jié)婚以來最愉悅的一夜。

李黛在吳江住了幾個晚上,因為花蓉她們計劃在三月十三游太湖,所以提前一天回到了蘇州。

大家都對李黛信守諾按時回來感到高興。寶釵、李紈看著李黛氣色不錯、心情尚好,認(rèn)為她對史英與賈桂的事尚未覺察,故此就不問她在吳江的情況。李黛對史英的態(tài)度仍和以前相仿,史英也以為她還不知情。

三月十三早晨,她們提前用過早膳,在蘇州府衙門前會集。不一會兒,所定人員全部到來,除寶釵、李紈、襲人、雪雁外,還有黃嵐、花蓉、李黛、史英、秋華和秋實等十來人。薛沙把水果、糕點(diǎn)和熟食等先放至船上,她們就在城內(nèi)小碼頭下客船,到太湖再轉(zhuǎn)換多艙觀光畫舫。

這天天氣放晴,春風(fēng)送爽,碧波蕩漾,水天一色,沙鷗翱翔,鴛鴦比翼,風(fēng)帆如云,漁船縱橫,給浩渺的太湖帶來姹紫嫣紅和春意盎然。此時此景,寶釵吟詩一首：

春風(fēng)雪浪水連天,檣櫓漁歌數(shù)百船。

緩緩悠悠航駛?cè)?何時月殿會瓊仙！

輕舟優(yōu)哉游哉地向前航行,春風(fēng)微微拂面,使人心曠神怡。寶釵、李紈等沉浸于歡愉的海洋里,笑聲洋溢在波浪中。只因未帶樂器,不便吹拉彈唱。在此吟詩作賦,別有一番情趣。寶釵道：各人賦詩一首,豈不美哉！此提議得到了大家的贊同。黃嵐問：以何為題

不受題目限制,不被格調(diào)約束。寶釵說。

這樣不錯！何人為先誰來開頭李黛問。

要么大的先來,要么小的作起。寶釵說。

由小的先作好了。李紈說。

可以,我同意太太的意見,讓雙秋姐妹先來。寶釵說。

雙秋姐妹今年十八,比年齡、比輩分都最小。她倆不好推辭,笑著點(diǎn)頭答應(yīng)。秋實比秋華小半個時辰,當(dāng)然秋實在先。她思索一會兒后,就口吟七古風(fēng)一首：

太湖湖水水漣漣,浪似珠璣拍客船,

意欲隨風(fēng)飄彼岸,盡頭之處便天邊。

大家聽了都感不錯。李紈滿意地點(diǎn)頭,說：還算可以,好一句‘太湖湖水水漣漣’。黃嵐高興地說：作得不錯,‘浪似珠璣’這句比喻恰當(dāng)。寶釵說：實兒的詩作得很好,好在后面兩句,既反映出她的志向和抱負(fù),又飽含情感,寫景寫情,融為一體。

謝謝！謝謝寶太太的褒獎,我是胡亂湊趣的,自己也說不準(zhǔn)天邊在何處。秋實說。

接下就是秋華了,她也作一首：

風(fēng)檣林立接云天,蕩漾波濤畫舫顛。

意欲逐流通大海,東風(fēng)不予女兒便。

黃嵐看后,認(rèn)為兩女兒的詩基本相似,同是七絕句,同用一先韻律,但卻不知東風(fēng)不予女兒便的意思,因而說：華兒的詩還算不錯,但沒有實兒的灑脫豪放和樂觀,最后一句應(yīng)改為‘東風(fēng)處處送兒便’才對。

按照年齡,接下便是李黛了。李黛也作一首：

粼粼水色玉珠璣,晴日浪花成雨霏。

野鴨高歌先得意,海鷗展翅晚來飛。

李黛之作,寶釵明白,李紈清楚,史英未解。接下來輪到史英了,她今年已二十歲,雖與花蓉同齡,但比花蓉小幾天。她是大山里走出的姑娘,舞劍弄棍是高手,作詩填詞不很拿手,但畢竟是仙霞師太嫡傳弟子,文武雙全,才思敏捷。她毫不示弱和膽怯,表現(xiàn)出胸有成竹的氣派,遂作一首：

湘江萬水匯姑蘇,經(jīng)歷千山至太湖。

日麗風(fēng)和春暖色,霞光浪影照吳都。

史英剛一做完,大家拍手稱好。寶釵評述道：史姑娘性格豪爽,詩也作得爽快,好一個‘水影照吳都’。

接著就是花蓉。她遭受婚姻上的沉重打擊,經(jīng)過母親及大家的耐心勸說,目前情緒已趨穩(wěn)定。這次一起來游太湖,主要目的是讓她開心。她對太湖別有一番見解,請看她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