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笑話你,我父母誠心誠意地叫我來請你去,況且飯菜都已做好了。周鵬說。

我看還是待雁夫人有空,一起過去為好。其實我是想出去走走的,一個人待在這里也覺得無聊,如果你有便,下午過來,一起說說話,好嗎秋實臉泛紅暈說。

下午,周鵬喜洋洋地來到雪雁家,秋實興沖沖地把他迎到閣房。這里略去一些客套禮貌語。秋實最想了解周鵬的學(xué)識和對感情的態(tài)度,先從學(xué)識談起。她說：從你的詩中不難看出,很有田園詩派韻味,作為農(nóng)家子弟,能寫出那些信中的詩句來,并不是易事。你讀過哪些詩詞

我對詩詞比較喜歡,讀過一些先人和當(dāng)代的好詩詞,特別對通俗易懂的絕句、律詩很感興趣,所以也能背上幾首,學(xué)著寫寫。但沒有受過專門的學(xué)習(xí)和指導(dǎo),一個莊稼人低頭見田園,抬頭面碧野,寫出的東西自然帶著鄉(xiāng)土氣息。說實話,我對詩詞的理解很是膚淺,連平仄聲韻也經(jīng)常錯用。周鵬道。

你也過謙了！你寫的詩通俗清新,別有韻味,我則認(rèn)為通俗沒有什么不好,你看李白、白居易、杜甫、杜牧的詩,多數(shù)也是通俗易懂的,讀起來朗朗爽口,韻味無窮。秋實說。

我可有同感,也許是自己學(xué)識偏低,難以對詩詞作出中肯評價。我以為這就是所謂,‘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的關(guān)系。有些人把騷賦詩詞作為少數(shù)文人墨客的文字游戲,所以和者就寡。我倒認(rèn)為詩詞來于生活、源于民間,本應(yīng)屬于庶民。如李白的‘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等,已成為普通民眾耳熟能詳?shù)那Ч沤^唱,這是‘陽春白雪’還是‘下里巴人’呢周鵬滔滔不絕地說。

你說得深透,為什么近來人們對近體詩、詞有漸行漸遠(yuǎn)的趨向,原因莫非如此。我看是否多提倡作些通俗易懂的詩、詞,成為大眾化的東西,便于更多人所接受,使它有更強的生命力和傳播力。秋實道。

說得是,你我所見略同！周鵬說。也許是兩人情意相通的原因,說起話來便趣味相投了。接著,秋實特意念了句：織女銀河望喜鵲。周鵬對道：仙人閣上鳳凰游。秋實接下說：風(fēng)送松聲來鎖闥。周鵬道：月移花影上欄桿。秋實說：芙蓉葉上三更雨。周鵬對：蟋蟀簫聲半夜鳴。

良辰樂事苦短,不覺夕陽西下。秋實欣喜地說：謝謝你來陪我說說話,時間不早了,君若不在這里吃飯,請先回去,咱倆改天再敘。

當(dāng)天夜里,秋實向雪雁說：從今天的談來看,周鵬確實不俗,我倆不僅興趣相投,而且學(xué)識相當(dāng),是值得終身依靠之人。煩請您明天去一趟他家里,拜托將我的年庚八字遞過去。

雪雁把做媒當(dāng)做大事,放下手頭的事來到周鵬家,向其母親表明來意說：嫂子你家有喜了！今天為鵬哥作伐來的,蘇州賈知府的千金愿與令郎結(jié)秦晉之好、訂白首之約。不知嫂子意下如何說后就將秋實的庚帖遞了過去。

周鵬的母親雙手接過庚帖,笑逐顏開地說：高攀了,高攀了！這是鵬兒福氣,也是周家的洪福。謝謝,謝謝嫂子為我家做了件大好事。

雪雁沒花多大力氣和多少時間,媒人做成,好事辦妥。

秋實在紹興遵規(guī)守矩,就是定親后也不大去周鵬家,大多是周鵬過來坐坐。在紹興住了七八天,雪雁把應(yīng)處理的事情大體料理妥當(dāng),想回轉(zhuǎn)揚州,便對秋實說：我要辦的事已經(jīng)辦妥了,后天可以回去了,你看呢

我想把他也帶蘇州去一趟,是否可以秋實說。

你的主意倒不錯,周鵬他愿意去嗎雪雁說。

他沒事的,我請他,他一定會去的。秋實思慮著說,只想怎么把他打扮得俊俏點,怎么能使祖母、母親順眼就好了！

那好！我們上街買面料去,給他做幾套時新衣衫,比如杭紡馬褂、長袍一類的,裝扮裝扮。雪雁說。

秋實和雪雁走到絲綢商店,東揀西挑買了好些布料來,馬上叫周鵬去最好的裁縫店量體裁衣,其中黑色和紫紅色紡綢夾袍各一件,白色和灰色絹衫褲各一套,淺黑色和石青色馬褂各一件。石青馬褂是配黑色長袍的,淺黑色馬褂是配紫紅色長袍的。并請店里有名老師,以最快的速度趕制。此后,秋實天天去顧問縫制,只怕他們做得不夠滿意。

衣服做好后,秋實還為周鵬配了合適的鞋、帽、襪和紙扇等。接著就對他突擊進(jìn)行禮儀培訓(xùn)。那天上午著重說些稱謂、行禮等方面：稱呼主要是祖母、太太、父親、母親、奶奶、長輩們,按照蘇州的地方習(xí)慣叫法。當(dāng)講到父親、母親時,周鵬問：你的父母怎么稱呼是稱父母還是稱伯父伯母

當(dāng)然稱父母。秋實說。

這樣行嗎萬一父母不……周鵬說。

害羞什么！就稱父母,就說我說的,你盡管放心好了。秋實說。

行禮方面也有諸多細(xì)節(jié),如拱手、叩首、點頭、跪拜等等,不同身份的對象適用的行禮方式有所不同。

下午重點放在穿戴、吃喝禮節(jié)上。講到穿戴,秋實將新做新買的長衫、馬褂、夾袍、腰褲等叫他穿了脫、脫了穿,還有鞋、帽、襪、扇穿來戴去、調(diào)來換去,周鵬簡直像個木頭人,舉手投足都聽任擺弄。晚上接著輔導(dǎo)餐飲和宴請等禮儀。經(jīng)過這般的強化訓(xùn)練,周鵬表現(xiàn)不俗,秋實頻頻點頭。

在穿著打扮上她還有點不放心,就請雪雁來品評。雪雁看了后,說：不錯！這樣的裝束恰到好處,不過這條辮子打得稍緊些。佛要金裝,人要衣裝,本來就是眉清目秀的美男子,現(xiàn)在變得更為帥氣,絕不遜于公子哥兒,看來與你很般配,真是天生的一對！

秋實聽了得意地整了整周進(jìn)衣袖,說：我就要把他打扮得勝似公子哥兒,又不失農(nóng)家子弟的淳樸本色。

臨行時,周鵬專門雇用一條小船,直送到蘇州。船上裝有狀元紅、女兒紅各八壇,蘿卜干、霉干菜各三袋,霉豆腐五壇,茴香豆三袋。雖然數(shù)不上什么大錢,但也夠體面的了。

黃嵐壓根兒沒料到女兒會把周鵬帶到蘇州,還送來這么多的禮物,并已在蘇州城沸沸揚揚地傳開了,有如劉備東吳招親之狀,成既成事實了。因黃嵐從未見過周鵬,所以一直沒有明確表態(tài)。這次女兒一定要去,只是同意前去拜訪罷了,哪知她把人和禮物都帶來了。

但待黃嵐見著周鵬,覺得眼前一亮：他比公子哥兒還公子哥兒,哪里像個農(nóng)民兒子原來是位相貌堂堂的美男兒,怪不得實兒鐘愛于他！于是她就熱情地迎上前去,道：十分高興你的光臨！

周鵬彬彬有禮地上前行鞠躬禮,說：恭請福安！今日冒昧打擾,請請……原諒！

此時李紈走來一看,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的農(nóng)家孩子怎么今天變成了儒雅的書生、變成了英俊秀氣的公子哥兒她心里明白,這是孫女兒的杰作,自然有他本身的氣質(zhì)和骨格。沒等她開口,周鵬上來行了大禮后說：敬叩祖母大人萬福金安！晚輩有禮了！紹興一別快一年了,今日拜見,榮幸至極！

李紈本來是不大愿意將孫女嫁給農(nóng)民的,現(xiàn)在既成事實,況且見周鵬如此這般風(fēng)度,也轉(zhuǎn)憂為喜道：一年不見,長得越來越俊俏了,這樣一身打扮,像個公子哥兒,這還差不多。

謝謝祖母夸獎！孫輩我才疏學(xué)淺,還請長輩多多指教。周鵬誠懇地說。

這時秋華她們聞訊而來,激動之情溢于表！周鵬禮貌地與她們一一恭手致謝。除周芳外,她們都是見過面了的,所以相見如故,就七嘴八舌東拉西扯,談無拘無束,顯得十分投緣。

不覺已到開飯時分了,黃嵐設(shè)家宴招待。她想：從外表上看,這周鵬確實不錯,但不知他的才學(xué)如何借今晚用餐的時機,設(shè)幾道題考他一考,于是問道：聽實兒說你才學(xué)不錯,詩詞作得不落俗套,想必你都熟讀唐詩、宋詞和元曲,不知你最喜歡唐代哪幾位詩人

請恕我妄加評論,小輩最喜歡三李二杜一白的詩。周鵬說。

三李二杜一白盛名于世,各人自有驚人之處和撼世之作,頗讓人敬慕與稱賞。黃嵐說。

是的,他們自成風(fēng)格,各有千秋。李白、李賀的詩豪放灑脫,很富想象力、感染力和震撼力,讀了叫人心情舒暢、豪情滿腔；杜甫、杜牧、李商隱的詩華中寓實,實中升華,像杜工部的《三吏》《三別》,可是那個朝代社會形態(tài)的史話；白樂天兩家兼而有之,既有‘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的浪漫情思,又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須曾相識’的實情直抒。周鵬說。

我大致同意你的看法,但李賀的詩不多,哪些你曾讀過黃嵐又問。

周鵬不作正面回答,神態(tài)自若地背誦了李賀五絕兩首：

此馬非凡馬,房星是本星。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

伯樂向前看,旋毛在腹間。只今掊白草,何日驀青山

黃嵐聽了很是高興,明白他的用意！她想：兩首連在一起,最恰當(dāng)不過了。他自謂瘦駿的千里良馬,馬骨堅挺不阿,只有伯樂識其肚子里的才華,等待何時馳騁縱橫。他還把我譽為伯樂,識其腹骨,用得恰到好處,巧妙極了。

為了進(jìn)一步試探他的才學(xué),黃嵐再設(shè)一道題,說：今晚我心情不錯,請你作詩一首,以今天晚宴為題。

此時周鵬知道在考他了,便不慌不忙地想了想后,作詩一首：

今宵歡聚在瓊霄,織女嫦娥醉窈嬈。

玉液三珍難表述,奇禽異果少盤桃。

先賢伯樂看腔骨,今晚東君考試騷。

弟子農(nóng)耕勤插種,山河錦繡庶民描。

黃嵐更感滿意,開始時認(rèn)為他只在菜肴、場面上做文章,哪知他高屋建瓴、落墨非凡,把晚宴比做王母設(shè)宴、仙班聚會,已出乎她的意料；接下來把她比作伯樂,識其才華,盡顯其才思活躍；最后他以自喻農(nóng)家弟子,卻胸懷大志,有裝點錦繡河山的雄心,作為收官之筆,真是收放自如。總之,對他的文才無可厚非,無須再考了。但他對女兒怎么關(guān)愛和呵護(hù),還要考他一考,接下口吟絕句一首：

春華秋實復(fù)年年,花合花開境變遷。

珍重愛憐何守護(hù)清香常駐佑爭妍。

周鵬完全明白準(zhǔn)岳母大人的用意,今天在眾位長輩跟前,應(yīng)該有個明確的態(tài)度,因此略加思索地吟詠一首：

春來夏去復(fù)秋冬,雨露滋營意味濃。

恩愛相親綿白首,籬人呵護(hù)自蔥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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