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去紹興秋實教禮節(jié)

來蘇州黃嵐考文才

端陽過后,進入梅雨季節(jié),姑蘇連日陰雨綿綿,李紈的心情也是陰沉沉的,感覺不爽。自從阻止秋華姻緣后,心有內(nèi)疚,所以很少外出,獨自待在家中,不免心中寡歡。

此時黃嵐走來,向她稟道：秋實與紹興周鵬的書信來往密切,她多次提出要到紹興去拜謝他。為此特向母親稟明,不知您意下如何

我也說不準,上次勸阻了華兒的那樁親事,險些斷送了她的性命！現(xiàn)在想起還心有余悸。要么等寶太太來,一起商量商量后再說。李紈道。

寶釵前段時間為賈桂操心高郵除寇,現(xiàn)在匪患基本消除,高郵百姓安居樂業(yè),心中好不痛快！開心之余,仍憂慮賈環(huán)的漏網(wǎng)。她接到李紈的來信后,就與雪雁、周芳、史英等來到了蘇州。

小別重逢,李紈、寶釵倆寒暄一番后,漸漸地把話題轉(zhuǎn)到秋實的婚姻上。李紈模棱兩可地說：上次為華兒的婚事,可能是我固執(zhí)己見,給她打擊太大、傷害太深了,她變得沉默寡,看上去人也消瘦多了,叫我暗暗心疼。現(xiàn)在又輪到秋實了,她喜歡上了周鵬,我看這個青年是不錯的,不過是個農(nóng)民。

周鵬是個難得的好青年,他不僅有恩于我們,我最喜歡他的人品,人品好是最要緊的。換句話說,就是農(nóng)民也是個誠實的莊稼漢,自耕自食,多自在。寶釵接著說,實兒是個聰明的孩子,要相信她的選擇,只要他們真心相愛、夫妻和睦就好了！

去年秋天,周進帶了周鵬和秋實的往來信函后,時間過去半年多了。這段時間里,兩人的信件來往越來越多,彼此之間的心也越拉越近了,可以說感情進入到熱旺階段。秋實早想去紹興一趟,只因雪雁、周進都在揚州,無人同往,而心中牽念。

寶釵、雪雁她們的到來,秋實當(dāng)然十分高興,特意將雪雁拉出去,說：雁姨好！將近半年了,請問您可去過紹興

未曾去過,這次想去看看。你有事嗎雪雁說。

沒事,沒事！秋實眉飛色舞地說。

你也要到紹興去你是想與我一起走雪雁會意地問。

嗯,我想去看看他,隨便送點東西,以致謝意。秋實點頭道。

看看周鵬,那是應(yīng)該的！但不知你父母和祖母意下如何雪雁說。

想必會同意的,去年相救之恩未報,我去表示感謝,是情理之所需,哪有不依之理。秋實肯定地說。

你與祖母說好了嗎不要使老人家生氣。雪雁說。

我與母親說過了,母親說要等寶太太和您來再定下。秋實說。

好,你去向祖母說一聲,只要祖母應(yīng)允,你母親會同意的。雪雁就高興地拉著秋實的手,走到李紈住處。不等秋實開口,李紈一反常態(tài),笑容可掬地問道：實兒,你母親說你要到紹興去,是嗎

是的,救命之恩未報,使孫女寢食難安,我想請雁姨陪我去拜訪拜訪！送點東西過去,表一下心意。秋實說。

謝禮是應(yīng)該的,祖母不是不懂道理之人,更不是蠻不講理之輩。你去謝恩,哪有不依之理,不知送何禮物李紈愉快地說。

祖母,您同意了！秋實欣喜地說。

你去時,給我也捎點東西去。李紈說。

不要送得太多,否則路上不便。雪雁玩笑道。

開始時,李紈對秋實去紹興的態(tài)度還是模棱兩可,雖然心中不怎么愿意將孫女嫁給農(nóng)民,但也認為周鵬救了實兒的命,并且為人不錯,為此與寶釵商量。寶釵說：自古窮富皆有變,‘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昔日朱元璋從牽牛娃到做皇帝,薛平貴從求乞者到兩國封王,姜子牙從窮途末路到登臺拜相。此例舉不勝舉,況且周鵬這青年人品端莊,是塊好料兒。只要他們相親相愛,就是粗茶淡飯菜也香了,著實比那官場勾心斗角強得多。要相信實兒的選擇,說不準他將來飛黃騰達、扶搖直上、鵬程萬里也有可能。

寶釵的一大通話,說得李紈口服心服。她只好說：你講得也有道理,上幾次的事情證明,我的想法都是錯了,所以說了不少背時話,現(xiàn)在不敢阻止了。好吧,反正我講的話也沒作用！

這就對了！只有寬懷豁達的胸襟,才能遇事心胸開朗,不急不躁。寶釵說。

她急著要到紹興去,只好讓她去了李紈道。

他們相愛了,你也拉她不回的,順水推舟吧。寶釵說。

由于寶釵作了如此勸說,所以李紈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一看到秋實,先明確表示支持。接著黃嵐走來,一起商量送何禮物、何時起程等。

雪雁婚后匆匆忙忙離開紹興,家中諸多事情尚待處理。時間過去半年多了,當(dāng)下梅季已經(jīng)過去,衣物等若不馬上翻曬,恐怕霉爛變質(zhì),所以她說：我很高興與秋實一起去,一路上有人相伴。我也急著要走,秋實你說呢

我也想早點走,那就定后天吧！秋實說。

后天來得及嗎禮品尚未準備。李紈說。

后天就后天吧。東西家里有了些,明天再去買點,就可以了。黃嵐說。

雪雁熟門熟路,和秋實乘京杭運河快船到達杭州,再從杭州租小轎抵紹興。

在路上,秋實從包中取出一封柬帖,紅著臉,靦腆地說：請雁阿姨將我的這個東西交給他。

雪雁一看便知,但裝作不知道說：這是什么東西,叫我交給誰啊

當(dāng)然是他的父母了。秋實說。

你是說叫我把這東西交給周鵬的父母對嗎還是你自己親手交給他好。雪雁有意說。

我已經(jīng)拋頭露面了,那多難為情的,就拜托您了！秋實懇求說。

到底要我做什么這是什么東西雪雁又明知故問。

這是年庚八字,請您送庚帖、做大媒唄。秋實臉上浮紅道。

雪雁欣然地接過庚帖,說：當(dāng)月老好事一樁,放心！我會把紅絲線牽好的。

雪雁接此任務(wù),在家照應(yīng)了一下后,就急忙陪秋實去周鵬家。周鵬喜出望外地說：難得難得！非常高興雁夫人、秋小姐大駕光臨！

豈敢豈敢！拜謝來遲,還望多多見諒！秋實靦腆地說后,呈上其祖母捎來的上等人參、燕窩、銀耳、蛤蟆膠、桂圓、荔枝、核桃、香菇共八件；母親送給的高檔面料,有綢、緞、絹、紡等數(shù)匹；更多的是她自己買的,有大包小包,大至長袍馬褂,小至鞋襪圍巾,一時也說不清。然后,秋實就向他的父母行了跪拜叩首禮,向周鵬行了個鞠躬禮,說：謝謝！謝先生的救命之恩。

謝謝小姐！謝謝你這么遠路過來看我們！人來就很好了,何必破費,送這么多的東西。周鵬母親拉過她的手說。

區(qū)區(qū)薄禮,聊表心意！救命之恩,恩重如山。秋實畢恭畢敬地說。

這是你自己的福分,吉人自有天相,好人必有天佑,小姐福星高照,定是長命百歲。周鵬母親激動地說。

謝謝！也許有命有福,才會遇到救星！秋實說。

你倆只顧在說話,還不快去泡茶、做點心。周鵬父親熱情地說。

他母親急忙去拿出兩大包桂圓、荔枝,雙手利索地做好桂圓荔枝茶；其父親連忙上街買菜；隔壁叔嫂堂兄見他家有貴客,也過來幫襯,七手八腳地忙忙碌碌。

說著已到用晚餐的時候了,周家請來了當(dāng)?shù)睾苡忻泥l(xiāng)紳富戶作陪。桌上雖然少有山珍海味,卻也盆盆碗碗,夠豐盛的了。

飯后,秋實隨雪雁回轉(zhuǎn)她家。雪雁一進門,鄉(xiāng)親鄰里蜂擁而至,向她招呼問候。雪雁根本不知來者是誰,只是莫名其妙地向他們致意。

第二天,雪雁忙于處理家中事務(wù)、接待親朋鄰里,無暇顧及秋實的事。秋實很想再去他家,但又不好獨自前往,整個上午一人待在雪雁家的樓閣里,感到煩心和無聊。

與此同時,周鵬也一樣坐立不安,不時倚門張望,盼著秋實早點過來,一直待到將近中午。其母親在緊張地?zé)堊霾?等候她們來吃午飯,于是說：鵬兒,你在看什么看來她中午不來吃飯了,那你快去呀,快去請秋小姐和雁夫人前來吃中飯。一副呆子相,哪像個男子漢。

母親一句提醒,周鵬恍然大悟,就連走帶跑到了雪雁家,請她倆過來吃中飯。不料秋實婉謝絕道：謝謝你特意來請我們,雁夫人這里夠忙的,還要接待來訪,哪里離得開。我一個人到你那兒多有不便,多難為情啊！人家看見了,不笑話我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