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賈秋濤補辦滿月酒

曹麝月回憶初夜喜

寶釵聽親家母說孫子滿月喜酒未辦,目的是等她到來,這表明對自己的敬重。于是,她鄭重其事地選擇日子,既考慮抓緊時間,又要挑個預示興旺發達的黃道吉日,經仔細推敲,選在五月廿九。日子定下后,接著發請帖,她的主要客人是蘇州方面的,三天時間夠緊張的了,只有請親家派快馬直送。

那日,李府舉行小賈達滿月酒宴。李瑞的客人當然比寶釵多得多,一時也說不清。寶釵蘇州那邊客人,除李紈一家外,還有薛芬和梅菲夫婦,以及周芳、甄鐘、周香、鶯兒、小紅等。

李瑞府第喜氣洋洋,熱鬧非常。知府夫婦興高采烈,寶釵歡天喜地,賈桂、李黛欣喜若狂。蘇州方面除賈蘭和道兒外,其他全部到達,碰巧秋實與周鵬在蘇,也聞訊前來賀喜。

酒宴開始,寶釵起立舉杯敬酒道：請原諒,我照小孫子的稱呼,老太太、三姑婆、綺姨婆及各位請了,非常感謝諸位的光臨。我代表全家,表示熱烈歡迎！先敬各位水酒一盅,以致謝意！

大家干了一盅后,探春說：感謝小祖母的熱情款待,姑婆婆我回敬一盅,祝全家福祿齊天,祝孩子健康成長！

說得好,說得好！干干！李紈說。

慢！怎么跑出個小祖母來我可不是小的哦！寶釵說后,大家都笑了。

不是嗎這么年輕的祖母,稱小祖母最合適！如若不同意,就稱青祖母也可。探春自知失,笑著辯解道。

那就稱你小姑婆了寶釵也玩笑著說。

我本來就是三姑婆,是小的,你喊吧！探春說。

由于寶釵思念兒子的原因,一時想不出最恰當語反駁她,于是引用李白《將進酒》中的一句,改了幾個字來搪塞：

朝是青絲暮雪霜,青春逝去實堪傷。

兒孫若有成材器,累卻娘親又咋妨。

探春聽了,感到自己頭上出現依稀白發,確是即將滿頭銀霜了,便激起一時感慨,說：你還挺年輕的,我倒是：滿頭銀發意彷徨,如箭光陰臉瘦黃。喜見新苗蓬勃出,杖藜扶我度時光。

李紈道：三姑娘也還年輕,哪有銀絲滿頭呢詩的前兩句是指我最合適。第三句最好,感到十分高興。第四句還早著呢！

于是用七陽韻作一首：

雷聲閃電照維揚,賈府門庭望吉祥。

一代新苗欣喜出,歸根落葉返家鄉。

李紈這絕句抒發了望子成龍的強烈愿望和完成人生代際交接的急切之心。李綺沒有理會最后這句的意思,所以說：好一句‘一代新苗欣喜出’,我也來和一首,表示祝賀。

雷聲霹靂降兒郎,不識天機內里藏。

滿月欣逢黃道日,榮門有望再輝煌。

黃嵐說：愿您金口玉,又好一句‘榮門有望再輝煌’,于是也來一首,仍用七陽韻律：

晨曦磅礴噴朝陽,夜半雷聲意味長。

珠翠光芒家福祉,潤逢吉日必賢良。

好好好！眾人拍手稱道。探春說：嵐嫂子的詩勝人一籌,佩服佩服！無論是用詞達意,還是對仗律韻都比較出彩。

雪雁想了想說：嵐夫人詩的開頭句就氣勢磅礴,在前兩句,把賈達降生的壯觀天象和喜人情景表達得恰到好處,第三四句轉到了美好的冀望和良好的祝愿上。下面該是我了,就來濫竽充數吧。也吟詩一首：

珠光閃電不尋常,雙喜臨門福滿堂。

婆媳巧逢同愉樂,歡欣祝酒舞霓裳。

大家對雪雁的詩也表示贊賞?？墒抢罴w、探春等不知其雙喜臨門婆媳巧逢的含義。有知情者對這兩句叫絕,因為她們想講而不敢,她卻巧妙地用上,所以大家拍手。

下面只有鶯兒和小紅了。鶯兒在李紈、寶釵她們熏陶下,也能作詩填詞。她手抱女孩子紅著臉賦詩：

桃紅柳綠景芬芳,夜半雷聲響滿房。

達達香風馨達達,天生笑笑笑榮昌。

眾人見鶯兒會詩,人人齊聲稱絕,個個拍手叫好。雖說她文才粗淺,卻引來掌聲一片。

小紅跟在王熙鳳手下,確實沒有多少文化,后又與賈蕓飄蕩,只字未學,今日初次坐為上賓,感到器重,受寵不安,在這場合,硬打精神,說：我來講幾句好話,只是充數罷了。

高歌一曲學霓裳,琴瑟悠揚喜氣昂。

敬賀秋濤逢滿月,諾祝福達安康！

眾人聽罷,同樣拍手稱好。雖然用語并不十分高雅,卻體現了小紅的樸實無華和誠心誠意；更值得稱賞的是,也用上了同一七陽韻律。

正在這時,忽然報來：無錫縣符夫人和邗江縣江夫人到！大家聽了,急忙起立。正準備出去迎接,麝月、秋紋已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說：各位太太、夫人好,祝賀來遲,請多多包涵！

十分高興兩位夫人大駕光臨！李紈說。

隨后跟進兩個腳夫,挑來兩擔春籃。所謂春籃擔,是專裝禮品的器物,它用竹篾精制而成,做工十分考究,并用紫紅色油漆,一般一只四格,一擔八格。送禮就要兩頭成對,由挑夫肩挑。

不等眾人來看兩擔簇新春籃,麝月、秋紋令挑夫打開格子。此時賈桂、李黛急忙過來向兩位夫人致謝。見麝月的第一格是文房四寶,其中有端硯和徽墨各一方,大中小湖筆各一支,還有精雕細刻的筆筒一只；第二格是帽子,帽前用紅絲線縫著八仙的純金頭像,此乃珍貴之物；第三格是紫紅色兒童風兜兒一件,外面是呢絨,里子是狐皮；第四格是桂紅色布鞋一雙,旁邊有銀質腳鐲一副,這鐲子相對地各有三個鈴鐺,走起路來能發出清脆響聲。

春籃另一頭的四格都是吃的,其中饅頭、方糕各一格,饅頭象征興旺發達,方糕寓意步步高升,這是特地請上好店鋪上等師傅定做的,每只饅頭、方糕上面印有吉祥如意興旺發達步步高升等祝福詞語；另兩格則是紅棗和桂圓,也各有吉祥之所寓。

秋紋春籃里東西與麝月的基本相仿,所不同的是她沒有金質八仙頭像,而多了小兒赤金手鏈一對和銀質小兒寶劍一方,這寶劍小巧玲瓏,既可作為裝飾,又有驅邪意義。這里無需一一細表。

原來寶釵是沒有請麝月、秋紋的,只叫秋華過來。麝月知道后,對兒媳說：我與你一起去揚州,我晚一步到李府。

您也去秋華問。

新親戚,當然要去賀喜的；乘此機會看看口含寶珠、只笑不哭的孩兒。麝月說。

我代娘家表示感謝！秋華說。

秋華,你不要經過蘇州,否則來不及的,我們倆直達揚州好了。麝月說。

我也怕來不及,這樣最好。秋華說。

婆媳倆就匆忙乘馬車直達鎮江,再轉渡輪到揚州。到揚州后,麝月叫秋華先走。秋華不解地問：為什么一起去多好呀！

我去江夫人家,明天與她一道過去。麝月說。

嗯！我明白了。秋華說。

你明白什么婆婆問。

禮物您明天帶來,是嗎秋華說。

說對了,算你聰明。麝月笑瞇瞇地說。

要不要我與兩位太太和母親先說一下秋華問。

不要,一定要保密。我倆突然出現,才有驚喜！麝月道。

她倆的突然到來,的確給寶釵、探春、李紈、李黛她們一個驚喜。寶釵笑容可掬地迎上前去,右手挽著麝月的左肩,左手攜著秋紋的右臂,說：謝謝！破費了！十分感激你倆光臨！來得正好。

來得正巧,這么多人聚會一起,實在難得！李紈滿面春風地手指探春、李綺,接著問麝、秋,你看這兩位是誰

麝月、秋紋看著探、綺倆發呆片刻,然后驚喜異常地喊：三姑娘！綺姐姐！您倆好,什么風把您倆吹來的我好想你們呀！

我也一樣,非常高興見到你倆。探春說著上前挽著她倆的肩,接著道,二十幾年了,這么多年沒見,月妹子、紋妹子越發漂亮,都開始有點發福了。

是的,體重增了十多斤,胖得很難看嗎麝月說。

不不,不胖不瘦,年齡大起來還是豐滿點好看。李綺說。

是嗎謝謝。綺姐姐真是越來越年輕漂亮了。麝月道。

符夫人、江夫人！久仰！久仰！你還認識我嗎小紅上前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