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新知府維揚話廉政

老蘅蕪姑蘇訴苦情

臘月初日,維揚接連下了幾天大雪,雪過天晴,陽光與白雪相映成輝,臘梅并山茶含苞欲放,大地山川銀裝素裹,長江淮河奔騰不息,好一派南國冬日景致。

這時,揚州府和高郵縣同時接到吏部公函,賈桂不看便已幾分明白,一看果真不出所料,是吏部任命狀。文中寫道：賈桂在高郵任職期間,清正廉明,關撫民生,敬業勤謹,績效昭著。肅政風,明律治,平盜寇,暢運河,使五谷豐登、六畜興旺、百姓受惠、社會祥和。龍顏欣豫。經吾皇恩準,提任為揚州從四品知府。文書還寫明,自接公文后立即辦理移交事宜,務必于十二月二十前到任。

賈桂毫不遲延,立即召集部下,傳達吏部公文,在宣讀時,一字一句,有板有眼,尤其對自己的業績評價,讀得津津有味。他在高郵的確辦了不少好事、實事,得到上司的褒獎和百姓的口碑。

他始終把《新護官符》作為座右銘,時時事事審慎自律。當時官場貪污賄賂之風盛行,尤其是以中堂大人為首的一批貪官污吏,上下勾結,無所顧忌。在如此背景下的地方官員,能夠做到這一些,可算得上出淤泥而不染,是位難得的好官了。

賈桂辦事歷來雷厲風行,從不拖泥帶水,當夜就著手移交準備,好在新知縣原是本縣縣丞,第二天便可開始手續辦理。經兩三天的緊張交接,他把司法案卷、民政簿籍、路橋修建和財政賬冊等各類文檔,歸理得整整齊齊、清清楚楚,無任何差漏；對有關未了案件、未完事項,交代得明明白白,有條有理,使銜接無誤。

十二月十三,賈桂提前七天赴任揚州府。豐收后的高郵縣百姓,在歡天喜地籌劃除舊迎新之時,聽到賈知縣榮升履新,早上,縣衙官員、鄉紳名士和親朋好友,紛紛前來歡送拜別,不少縣城居民也簇擁著送行隊伍,融匯著相送的熱情和別離的惋惜,使賈桂好不感動！

賈桂升遷消息傳來,最高興的要算李黛：夫君官升兩級,夫承父業,夫榮妻貴,如愿以償,自己一躍成為知府太太,從此以后,還能夠與夫郎天天在一起,夜夜可相伴,享受天倫之樂。

寶釵卻喜憂參半：喜的是兒子榮升為知府,當然欣慰；憂的是,知子莫若母,她知道兒子雖然為官清廉勤奮,但從錯判鶯兒的案例中可以看出,他是個當官欲望極強、善于偽裝、喜怒無常、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的兩面人。從近年來從政履職看,《新護官符》或許已經起到了教誡勸勉作用,但覺得當時句里還少了孝義、仁德、誠厚等字眼,這些恰恰是他最欠缺的,并且人的秉性是先天決定的,后天教化絕非易事。她擔心今后處在兒子的眼皮底下,自己與金玉的關系終究紙包不住火,何況賈環已有把柄在手、惡在先,難免要宣揚出去,對兒子無益,對自己不利。她考慮再三,認為想辦法及早離開揚州為上。但是,金玉這里的絲綢商行生意紅火,一時無法脫身,她打算先到蘇州暫住,爭取在明冬后春之間回到京城去,避免出現意想不到的麻煩。

史英、雪蓮對賈桂升遷不屑一顧,根本不感興趣,既不予以祝賀,也不表示反對,視同旁人一般。

賈桂提前來到揚州上任,急不可待地嘗試做府臺大人的感覺。李瑞對女婿提早到來感到十分滿意,認為他辦事認真細致、干脆利落,處理問題果斷迅捷。同時自己也想早一點辦理移交,這樣可以輕松幾天,準備正月上旬就動身赴京,爭取在元宵節后抵達皇城。

這幾天賈桂把全部精力集中在接任移交上,態度甚為認真,想以最好的表現,博得岳父贊賞。他加班加點,從早到晚,毫不懈怠,本來需要五六天才能完成的工作,只用了三四天就辦理完畢。特別對本府的地理區劃、風土人情、政要名人、特產特色等向老知府他們作了詳細了解,并認真做了記錄。

到上任日期,府里召集八品以上官員見面會,一般一縣兩人,在府衙的九品也參加。會上先由李瑞宣讀吏部人事任免公文,并作了簡短告別致辭；接下來是新知府賈桂的就任講話。

賈知府首先鄭重地提議：……請諸位起立,讓我們共同祝愿皇上龍體安康！祝愿揚州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國泰民安！

他接著說：我賈桂才疏學淺,今蒙皇恩之浩蕩,感上司之寬懷,謝百姓之擁戴,榮升為揚州知府。我在任職期間,多請諸位照應、鼎力相助,自當克己奉公、恪盡職守、執法如山、致力民生,決不懈怠。以范仲淹‘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為信條,不忘朝廷囑托,牢記母親教誨,嚴以律己,寬以待人,倡清廉,勵勤勉,明法紀,以功業報答吾皇,以豐盈造福民眾。忠于皇上,忠于社稷,忠于百姓……賈桂信誓旦旦,好似在宣誓。

新知府豪壯語,態度嚴肅誠懇,博得全場的恭維和喝彩。大家嘖嘖叫好,掌聲雷動。接著他翹首道：我等身為朝廷命官,受皇上俸祿,應當為國盡忠、為民盡責,把畢生精力奉獻于朝廷與百姓。尤其值得提倡‘廉潔清如水、奉公明似鏡、辦事快若風、為民熱比火’之政風。為了廉潔清正、勤奮敬業,今作《水調歌頭》二首：

（一）廉潔

廉潔萬民贊,污吏臭千年。貪婪殃國害己,寧上斷頭弦。望白銀黃金喜,見玉珠珍寶取,受賄且貪涎。只恨聚無足,轉眼入牢間。法難容,眾斥責,步黃泉。鞠躬盡瘁,心為民眾是良賢。上有皇恩浩蕩,下賴黎民擁戴,仁德感蒼天。自勵皆廉潔,無處不清官。

（二）勤勉

散懶誤功績,有愧對黎民。要知王命任重,應勇獻忠身。豈可尋歡作樂！哪許麻將牌九！切莫染煙塵。治政事無小,陛旨重千鈞！執皇命,從民意,切誠真。做官好歹,從向今古自公論。處事兢兢業業,丟棄渾渾噩噩,何懼遇艱辛。奮勉不庸碌,除惰立能勤。

賈桂念了上述兩首詞牌,接著說：今天只談‘廉’、‘勤’兩字,以此共勉。當然還有諸多方面,但本職以為上述兩字最為緊要,望各位大人務必做到、做好,為揚州繁榮富庶、百姓平安幸福而兢兢業業、恪守職責。

他的簡短講話,廣受稱贊。但也有人認為,他今天說得好聽,不知日后做得如何。教不如身教,大家只有拭目以待。不論怎樣,他所說的為政之道讓各位官員不無啟發。大家表示決不含糊、切實遵守照辦。

賈桂自我感覺良好,問丈人道：父親,我講得怎么樣還可以嗎

李瑞說：講得很好,我十分滿意。你可要說到做到,常下去體察民情,關撫民生,秉公履職。

可是寶釵卻看出兒子傲氣太盛,容易趾高氣揚,這樣下去,少不了會出一些岔子甚至亂子,或許對自己不利,因而堅定了離開揚州暫且住到蘇州的想法。這時,薛芬來信,說巧姐、秋華、秋實已在蘇州了,請她前去。

她趁此機會,向楊夫人等說明原由,帶著貴重東西和日常用品,與雪雁、史英、文茵,匆匆趕往蘇州。

原來巧姐接到周香的多次來信,說已找到了婆家,請母親務必在節前過來。因此,她趁過年過節,便匆匆忙忙來到江南。

巧姐上回帶去這么多東西,使其家境大為改觀,加上連續兩年農業豐收,家業有了發展,目前已經是村上有名的財主了。她為了答謝大家的幫扶之恩,特地帶上許多農特產品,不便在揚州?？?就直達蘇州。

秋華早去信給秋實,兩人約好年前來一趟蘇州。這么多人會集人間天堂,寶釵、雪雁等又可撫今追昔一番。

李紈原住的房子租期到年底,寶釵早有打算,已經辦好續租手續,現在轉給她使用了。一度冷落了的李氏住處,又恢復往日的興旺。

巧姐見到寶釵,熱淚盈眶,急忙雙膝跪地,千恩萬謝道：一別又兩年了,上次承蒙您和大家的恩惠,送給我這么多的東西,我家今非昔比,日子好多了。今向您磕頭致謝！

‘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饋砥饋恚氣O攜著她的手說：都是自家人,不必致謝,只要你家興旺發達、平安無事,我就很高興了。

雙秋姐妹見到嬸婆婆,也來行鞠躬禮。秋華說：寶太太,您好！半年不見了,想必太太貴體康泰、萬事吉祥如意！恕侄孫女兒不孝,未來拜訪請安,請多多原諒！

我也近一年未見到您了,因為家中忙碌,無暇來看望您,可是心中卻是十分惦念您和父母、祖母的！秋實說。

我很高興見到你們。實兒,看你臉色黃暗暗的,有身孕了吧！肯定是有喜了,對嗎寶釵道。

嗯！是懷孕了,大夫也按過脈,說我懷孕了。秋實高興地答。

祝賀你,祝你順順當當生個胖小子！要注意多歇息,家里有傭人了嗎寶釵說。

謝謝！我會注意的。傭人早已有了的,請您放心！秋實說。

你的酒坊辦得怎么樣生意好嗎我和雁夫人很想去紹興看看,不知為什么,一拖再拖,總是抽不出個空來,加上近來身體也時有不適。寶釵說。

看您臉上有點憔悴,哪兒不舒服要好好歇息,不要硬挺著。您的安康是我們的福分呀！秋實關心地說。

沒事的,我從來沒有憂慮過自己的身子,不必擔心,肯定不會有事的。你們的酒坊狀況可好寶釵說。

謝寶太太的關心！托您的福,酒坊辦得還算順當,生意很不錯,這次特意帶來十多壇女兒紅和狀元紅,等會兒請太太品嘗品嘗。秋實說。

你們也挺有孝心的,還經常想到我！周鵬這次沒來,很忙吧！既當官又辦酒坊,他也夠辛苦的。寶釵說。

原來周鵬去年參加鄉試,考了個秀才,雖算得上從九品,但無職無權。由于人品正直、人情練達,受民眾推舉,當上了里長,如今可謂是有品位的人了。他們前年辦起了酒坊,當下生意紅火。

秋實簡要地介紹了下情況,接著說：他天天在叨念著您,叫我代他向您請安、致謝！他說我們家有今天,全賴太太的關懷和提攜！

那是他的為人能耐。他當鄉官,想必官小責任重,當好也不容易??！寶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