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還是人家確實重義輕利。說不好聽,這年頭,就是有的親哥們,為了毛八七的還能揮拳動腳呢。可日進(jìn)斗金的一條公交線,是人家當(dāng)初憑自己本事拿下來的。現(xiàn)在說還就還,連個磕巴都不打,這又是多大的情分?
所以人家給臉,洪衍武自己也得懂事。他心里很清楚,他要是二話不說,就此吃干抹凈。無論于情于理都不合適。況且憑他目前的人手,就是拿到這條線路也不能正常“營運”,何苦損人不利己,還不如維持現(xiàn)狀呢。
于是他就托“淘氣兒”給“紅葉”回話,說自己目前還有其他的事兒要忙,為了防止別人鉆空子,19路線只有先委托老大哥再代為照應(yīng)一些日子。至于最后該怎么辦,到時候再商量。δ.Ъiqiku.nēt
對這樣“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回復(fù),“淘氣兒”也相當(dāng)滿意,誰也不傻,愿意白白把銀子往門外推。所以他也相當(dāng)知情地拱拱手,又額外對洪衍武表示了一番心意。說有事盡管招呼,白廣路的人馬保證隨叫隨到,這才扭身走了。
而這副相談甚歡的情景,落在一些心懷不軌的旁觀者眼中,自然讓他們平添了幾分忌憚,導(dǎo)致連觀望舉動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倒顯得有些欲蓋彌章的猥瑣了。
和平平淡淡的上午差不多,當(dāng)天下午也沒出什么“幺蛾子”,下午四點左右的時候,大部分的玩鬧因為沒了看熱鬧的指望,都逐漸地撤了。可就在洪衍武和陳力泉也準(zhǔn)備“收隊”,進(jìn)行下一步計劃的時候,一件意外的事兒竟然出現(xiàn)了。
一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竟然風(fēng)塵仆仆地找到這里,一見電線桿上掛著的搟面杖,“噗通”一下就跪下了,手里還舉起一堆散票子湊的二十元錢,聲稱自己是個“小佛爺”,是專程來投奔“紅孩兒”的,想要歸于其麾下,為其效力。
天下絕沒有這種憑空掉餡餅的好事。洪衍武也不是個缺心眼的人,他還沒自大到覺著自己身有王霸之氣,虎軀一震,就能引得四方好漢倒頭便拜的地步。
更何況再仔細(xì)一看,眼前這半大小子,不僅耳朵上裂了一道血口子,就連半邊臉都腫了,形容上就透著反常。于是他把人叫起來仔細(xì)一盤問,才把這件事的始末搞清楚。
原來,這個半大小子叫百金鐸,外號“小百子”,他并不是玄武的人,家住重文(區(qū))天橋劇場后頭。并且他的目的也不僅僅是想要跟著洪衍武“跑江湖”,而是因為有要命的事相求,才不得不采取這種以身投靠的方法。
這件事詳細(xì)說來是這樣的。
“小百子”有個比他大七歲的姐姐,屬馬的,叫白玉容。
雖然名字俗了點,可也當(dāng)真是人如其名。就因為長得漂亮,她是天橋劇場附近,遠(yuǎn)近知名的一朵花兒。后來恰逢七零屆留城政策,她沒去插隊,很幸運地分到了京城琺瑯廠上班,也是廠子里大多數(shù)青工們公認(rèn)的廠花。
不過“自古紅顏多薄命”這句話并不是白說的,因為小百子的父親是舊天橋的藝人,“運動”中受到了沖擊,家庭成分有點提不上趟,所以白玉容也就成了掛在路邊上的一塊鮮肉了,是狼是狗都惦記著撲上去咬上一口。
上學(xué)時,她就因為亭亭玉立的體態(tài)和佼美的容貌,成了那些“拍婆子”的中學(xué)生的“靶子”,只不過她為人正派,上學(xué)下學(xué)直奔學(xué)校和家,從不在路上和不認(rèn)識的人說話,又有鄰居里一位性情潑辣的好友作為“保鏢”陪同,形影不離,才沒讓那些壞小子們有得手的機(jī)會。
本來,白玉容還想著自己進(jìn)了工廠,就碰不到這種事兒了。工廠的工人師傅,工人階級嘛,還能對個小姑娘冒壞嗎?可沒想到“家有美人胎,沒病也招災(zāi)”,其實哪兒的壞人也不少。
才進(jìn)廠的不到兩年,廠里就有人追白玉容。自然,追她的人還跟單純想“冒壞”的人不太一樣,畢竟是成年人了,目的是為了結(jié)婚。可白玉榮才多大呀,當(dāng)時才十八歲。要知道,那會兒實行的是晚婚晚育呀,組織上號召青年,投身抓革命促生產(chǎn)運動,不讓搞對象。
追白玉容的那小子是工會主席的兒子。“六八屆”的,比她大兩歲,他有事兒沒事兒的總愛往白玉容所在“掐絲”車間跑,去給她獻(xiàn)殷勤。
這小子臉皮也挺厚,麥芽糖似地粘人,有兩次還非要送白玉容回家,嚇得白玉容每天下班都躲瘟神一樣地躲著他。可由于他爸爸的原因,這事兒連白玉容的師傅也不敢干涉,白玉容實在是不堪其擾。
后來幸好白玉容的師傅,替她把這件事告訴了主管生產(chǎn)的車間支部書記。書記就出面把這小子給臭擼了一頓,禁止他再來騷擾,否則就要去找他的爸爸,把他偷廠里的銅絲賣廢鐵的事兒拿出來說說。所以從那兒以后,那小子就規(guī)矩了,也不敢對白玉容有非分之想了。
為了這件事,白玉容真挺感激書記的,還買了水果和兩瓶酒求師傅帶著去書記家感謝了一次。可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個書記之所以肯幫她的忙,竟然也是因為瞄上了她,對她起了色心。.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