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君笑道:“我雖當了左丞相,卻沒有半點威嚴,人人都像你這般對待我,哈!但我卻歡喜這個樣子?!?
項少龍知他生性隨和,啞然失笑。
昌平君道:“現在臨淄最盛行的是高利貸,最富有的是一個放高利貸叫仲孫龍的大奸商,他比以前的呂不韋還要富有,看來沒有多少人能和他比身家。由此可知齊人是多么驕奢淫逸,上面的人終日吹竽鼓瑟,斗雞賽狗;下面卻是生活困苦,流亡者眾。否則以齊人漁鹽之利,商賈之盛,怎會給燕人差點亡掉。若非出了個田單,齊國更是不堪。”
項少龍衷心道:“這叫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揀了你這小子作左丞相,看來是誤打誤撞碰對了。”
昌平君大笑道:“少龍竟來耍我,不過大妹因你一番話肯嫁給楊端和,就是你揍我幾拳,我也只好乖乖消受。”
項少龍終明白他為何心情大佳,正要說話,道旁忽地一陣混亂,行人爭相走避,原來竟有兩幫人持劍追斗。
昌平君大喝道:“給我把人拿下!”
十八鐵衛和昌平君的三十多名親兵紛紛下馬,蜂擁而去。
打斗的兩幫人,人數相差頗遠,一邊是三十多人,另一邊只有五個人,但教人看得目瞪口呆的是占上風的竟是那五個人。而他們之能迫得對手狼奔鼠竄的原因,皆因其中一名大漢身手驚人。此人年約二十五、六,長得高大俊朗,閃移時步法如風,劍法狠辣,幾乎每一出劍,對手不是兵器被磕飛,就是中劍負傷。這種對手如何可以對抗?殺得人數較多的那方大漢狼狽不堪,只有逃命的份兒。那五人卻不肯放過對方,咬著尾巴追擊敵人。不過他們下手頗有分寸,敵人中劍者只是倒地受傷,失去移動的能力。長街上兩組人且戰且走,街上留下一個個倒地呻吟的大漢。荊善等搶到纏戰處,那五個人傲然收劍,雖見到來的是軍兵,卻是夷然無懼。另一邊尚未倒下的十多人,聚在一處,人人雙目噴火,怒瞪五人。項少龍和昌平君對望一眼,均看出對方心中駭然之意。看人多那邊的人的衣著服色,知是仲父府的家將,那五人究竟有何所恃,竟不畏懼仲父府的權勢?
昌平君凝望身手最厲害的俊朗漢子,吁出一口涼氣道:“此人劍法,怕可與管中邪一較短長?!?
項少龍微一點頭,策馬沖前,喝道:“當街廝斗,王法何在,給本統領報上名來?!?
俊朗大漢卓立如山,自具不可一世的高手氣勢,向項少龍微微施禮,顯示出他并不把項少龍放在眼內,淡然自若道:“本人韓竭,乃內史府的人,這批人公然打著仲父府旗號,在酒樓上強迫賣唱女陪酒,本人看不過眼,故出手教訓?!?
荊善等見他神情倨傲,本要喝令他跪下,但聽到是嫪毐的人,忙把話吞回肚內去。
昌平君來到項少龍旁,低聲道:“韓竭來自韓國,是嫪毐在韓時的朋友,有韓地第一高手之稱,果是名不虛傳?!?
項少龍亦省起小盤曾提過此人的名字,與另一個叫令齊的一武一文,均是朱姬要舉薦為官的人。
仲父府家將里走了個帶頭的出來,眼閃怨毒之色,卻連禮都免了,昂然道:“項大人和左相明鑒,韓竭只是胡亂語,我等兄弟正喝酒取樂,他們內史府的人卻來橫加干涉,此事我等必會奏與管爺,由他主持公道?!?
韓竭冷哼一聲,寒聲道:“手下敗將,何足勇,我們走著瞧!”
再向項少龍兩人微一躬身,掉頭走了。仲父府那群大漢像斗敗公雞般,抬起傷者,垂頭喪氣地離開。荊善等人你眼望我眼,呆立一旁,皆因項少龍和昌平君兩人沒有出指令。項少龍次嘗到呂不韋和嫪毐兩人府將的目中無人和霸道,卻是無可奈何,惟有耐心等候黑龍出世的一天。但亦心中暗喜,呂不韋和嫪毐的對抗,終至勢不兩立的地步。怕自己都該有些安樂日子過!
這晚的月亮又大又圓,項少龍與嬌妻愛婢,到園內賞月,荊善等生起爐火,燒烤美食,充滿野火會的氣氛。項寶兒已懂得走路,由于步履未穩,每有失足,惹得眾人喝采嘻笑,非常熱鬧。善蘭、滕翼和愛兒來參加,兩個小子自是玩在一塊兒。滕翼和項少龍坐在小亭里,看著兒子們玩鬧,心中涌起滿足和幸福的感覺。同時想到眼前的安逸,是他們以血和汗換回來的。以前是如此,以后亦會是如此。
滕翼有點感觸地道:“再過兩晚,就是你和管中邪決戰的時刻,那家伙這些天來足不出戶,更沒有到醉風樓去,可知他是志在必勝?!?
項少龍想起韓竭,順口問道:“二哥原居韓國,又曾參軍,可有聽過韓竭嗎?”
滕翼眼中精芒一閃,訝道:“三弟為何竟知有此人?”
項少龍把今天的事說出來,滕翼露出凝重神色道:“當今之世,若論劍術,無人之名可過于有稷下劍圣之稱、自號忘憂先生的曹秋道大宗師。據說他的劍法達出神入化之境,能不戰而屈之兵。這次鄒先生到齊去,主要是為見他一面。善柔正是他的關門弟子?!?
項少龍早由趙致之口聽過這位近乎神話的人物,奇道:“曹秋道和韓竭有什么關系?難道韓竭又是他的弟子嗎?那韓竭豈不是柔姊的師兄?”
滕翼道:“曹秋道雖在稷下開設道場,但收徒極嚴,所以徒弟不出百人之數,而據說他曾告訴齊王,在他收的徒弟里,只有三人得他真傳,其中一個是韓竭,可知這人絕不簡單?!?
項少龍想起他那柄沒有人是他一合之將、鬼神莫測的劍,駭然道:“曹秋道今年多大年紀?”
滕翼道:“據說他最善養生練氣之道,所以看來遠比真實年紀輕,他成名時我剛懂事,這么推斷,他至少該有六十歲?!?
項少龍想起武俠小說里的天下第一高手,悠然神往道:“真希望可去向他請安問好,只恨田單不會歡迎我。”
滕翼訝然失笑道:“看來你對曹秋道的興趣,比對韓竭大多了。不過曹秋道似乎對徒弟的品格不大介意,韓竭此人在韓聲名狼藉,動輒殺人,恃著自己是王族,曾壞過不少良家婦女名節,與嫪毐屬一丘之貉。這次來秦投靠嫪毐,說不定是因走投無路,惟有離國避難。”
項少龍笑道:“愈多又壞又高明的對手,我的百戰寶刀愈不感孤單,二哥你也該手癢哩?!?
滕翼笑道:“若你不宰掉管中邪,他們兩人先會斗上一場,管中邪和連晉的師傅照劍齋曾由衛往齊挑戰曹秋道,給斬斷尾指。兩派人自此勢成水火?!?
項少龍失笑道:“怎會有人叫作照劍齋呢?是否故弄玄虛?!?
紀才女的聲音傳來道:“以齋為號,照劍齋非是第一人,夫君大人萬勿掉以輕心,若論劍名,忘憂先生之下就要數他,否則教不出管中邪這徒弟來。”
項少龍笑應道:“還有個叫連蛟的,剛抵咸陽,擺明是來找喳子的。”
紀嫣然移至兩人身后,倚欄斜挨,仰頭看著天上明月,柔聲道:“嫣然才真的手癢,嫁予你這夫君后,什么都給你先架住了,真不公平?!?
項少龍和滕翼聽得面面相覷,紀嫣然油然道:“可以想像后天晚上,就是呂不韋、嫪毐和我們項大人三大勢力的正面交鋒,秦人以勇力為貴,誰派勝出,勢將聲望大增,至少對一般士卒來說,實情確是如此?!?
滕翼心中一動道:“雖說不大可能,但呂不韋會否鋌而走險,索性在壽宴上設局一舉殲滅所有反對他的人?只要蒙驁能緊握兵權,挾持儲君和太后雖會大亂一場,卻非是全無機會。”
項少龍皺眉道:“除非他得到王龁支持,否則呂不韋絕不敢如此孤注一擲。自商鞅變法以來,沒有一個國家的將士比秦軍更忠于王室,只要禁衛和都騎嚴陣以待,呂不韋絕不敢輕舉妄動。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明天我和昌平君及王龁研究一下,以策安全。”
紀嫣然道:“夫君大人后天須讓我們出席,好看看你如何大展神威?!?
項少龍笑道:“怎敢不帶我們的紀才女去呢?”旋又嘆道:“真想到齊國一游,一方面可以探望柔姊,另一方面則可見識一下天下第一名劍究竟厲害至何等程度?!?
滕翼道:“想想就可以,若你離秦,定瞞不過呂不韋,他甚至會猜出你說不定是到齊行刺田單,那時齊人還不布下天羅地網等你去嗎?”
項少龍知他非是虛,苦笑搖頭。
紀嫣然忽然道:“清秀夫人到秦國來哩!”
項少龍一時想不起清秀夫人是誰,愕然望向她。
滕翼更是一頭霧水,問道:“誰是清秀夫人?”
紀嫣然道:“清秀夫人是楚國大將斗介的原配夫人,由于斗介要了大夫成素寧的小妾,她一怒下離開斗介,立誓若斗介踏入她隱居處一步,立即自盡,記得嗎?”
項少龍這才恍然,原來是華陽夫人美麗的侄女,當年華陽夫人還托自己帶禮物給她,只是自己有負所托。
滕翼道:“她干嗎來這里?”
紀嫣然道:“當然是李嫣嫣派她來的,希望能憑著她和華陽夫人的關系,緩和秦人因徐相被殺而仇楚的情緒,亦想順道把楚國的小公主迎回楚國?!?
滕翼道:“華陽夫人現在對秦廷還有什么影響力?”
紀嫣然含笑橫項少龍一眼,別有深意道:“怎會沒有影響力?別忘記我們的琴太傅是華陽夫人一系的人,而她至少可以影響我們的項統領項大人。清秀夫人現在寄居清姊家中,剛才清姊使人來請她的項太傅明天到她家去見清秀夫人哩!夫君你怎都不可推托呀?!?
項少龍苦惱道:“你清姊沒告訴她我早盡了力,儲君不會因此事對楚用兵的。”
滕翼笑道:“一個盡說什么你的琴太傅,一個卻開口閉口你的清姊,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項少龍與紀嫣然對望一眼,笑了起來。
紀嫣然離去前,微嗔道:“不理你們哩,夠膽便違背清姊的吩咐!”
次日項少龍參與早朝。朱姬仍有出席,也看不出什么異樣之處,可見應只是剛有身孕,加上袍服的掩飾,幾個月內不怕會給人看破。百官集中討論鄭國渠和因而牽連到的種種問題,特別是財力和人力上的調動,更有數千民戶受到影響,須安排遷徙。項少龍對此一竅不通,聽得頭昏腦脹,更不要說插口。
好不容易捱過,退廷時王龁和王陵把項少龍拉到一邊說話,前者欣然道:“幸不辱命,明天喪期過后,少龍可帶小俊親到鹿府拜會鹿大夫,詳談聘禮及有關細節。”
王陵道:“真是巧合得教人心寒,鹿公喪期剛在呂不韋壽辰同一日滿了?!?
項少龍也覺毛骨悚然。
王龁道:“昌平君告訴我,昨天你們見到仲父府和內史府的人當街惡斗,是嗎?”
項少龍點頭道:“兩邊的人均視我們如無物,真恨不得下手宰他們?!?
王陵道:“都衛統領之職怎也要搶回我們手上,不過卻不容易。”
王龁皺眉道:“此事遲些再說,少龍那封信送出了嗎?”
項少龍道:“昨天已派人送往楚國?!?
王陵道:“嫪毐現正招兵買馬,又派人往東方各地招募劍手,因有太后為他撐腰,我們不敢說話。這假太監很多行舉動,比呂不韋更要使人生厭。最近因要擴建內史府,硬把鄰宅的土地收歸己有,教人氣憤?!?
項少龍嘆道:“現在儲君由于事事均須太后支持,所以怎也要多忍一會?!?
此時瞥見李斯在遠處向他打出小盤召見他的手勢,再多謝兩人,順帶說出滕翼昨天怕呂不韋會乘機難的疑慮,匆匆見小盤去。
齋內除了小盤外,尚有昌平君;項少龍和李斯施禮坐在下,小盤欣然道:“寡人先讓三位卿家見一個人?!?
項少龍等三人大感愕然。
小盤傳令下去,不半晌有人進入齋,到小盤座前施禮,再站起來,此人年約四十,身形頎長,留著濃密的山羊須,似屬智士謀臣一類的人物。
小盤客氣道:“先生請坐?!?
眾人自是一頭霧水,小盤介紹項少龍諸人后,解釋道:“這位是齊國稷下名士茅焦先生,乃嫪毐遣人由齊請來咸陽,至于茅先生為何來此,寡人請先生親自道來?!?
茅焦淡淡笑道:“茅某這次來秦,非是鬧事卑鄙之徒,而是想看看大秦的威勢,為何能震懾東方?”
李斯大興趣道:“不知先生有何看法?”
茅焦冷然道:“茅某和政儲君暢談半天,仍是一句話,一天呂不韋、嫪毐不除,秦室休想一統天下。”
小盤笑道:“寡人本想請先生任職朝廷,但回心一想,若先生肯屈就嫪毐,更能揮作用,難得先生一口答應?!?
項少龍心中叫妙,呂不韋府已有圖先作內應,現在若再有這看來比圖先更狡猾多智的茅焦作臥底,嫪毐還能飛出他和小盤的掌心嗎?同時看到小盤日漸成熟,開始懂得用計。李斯和昌平君拍案叫絕,各人仔細商量妥聯絡之法,茅焦退下去。項少龍記起蒙武蒙恬,把他們的事說出來,明示他們只忠于儲君。小盤幼時曾與他們一起習武,頗有交情,現在得項少龍保薦,哪會有問題,但想了半晌,卻找不到合他們的職位。
項少龍靈機一觸道:“假若明晚我干掉管中邪,都衛統領一缺自是空了出來,無論我們提出任何人選,看來呂不韋都不肯接受,甚至嫪毐亦不希望城軍三大派系盡入我們掌握之內,惟有在蒙武、蒙恬中選其一人,才不會遭到反對,另一人由他隨老爹作戰,那么有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我們耳目。”
這次輪到小盤拍案叫絕,向昌平君道:“左相設法安排兩個小子來見寡人,待寡人好好鼓勵,以安他們之心?!?
項少龍離開王宮,記起清秀夫人的事,忙趕往琴府去。琴清正和清秀夫人在廳內閑聊,見他依召而來,欣然介紹兩人相識。清秀夫人身穿項少龍最欣賞的楚式袍服,寬袍大袖,花紋華美,最引人是綴滿寶石的束腰寬帶,閃閃生輝,說不出的惹人遐想。不知是否項少龍來得突然,清秀夫人沒有戴上覆臉的輕紗,終給項少龍看到她嬌美的玉容??赡芤蚧橐龅牟蝗缫猓娜萆悬c不健康的素淡,但卻一點沒有損害她秀麗的氣質,反使她的風姿有點與別人不同。她的眼神寧恬清澈,使人感到她是莊重自持,謹守禮法的女子。
三人分賓主坐好,清秀夫人以她悅耳的柔細聲音說了幾句禮貌的開場白,感激地道:“琴太傅把現時的情況告訴妾身,幸好有項大人為我們在儲君面前說項,使秦楚不因此妄興干戈,妾身謹代表敝國感謝項大人的濃情厚義?!?
項少龍心中嘀咕,既是如此,為何還要我來見你?表面當然謙讓一番。
清秀夫人淡淡道:“事實上我們早見過面,是嗎?”
項少龍暗忖此事極端秘密,該不會是李嫣嫣又或李園透露給她知道,訝然道:“夫人何有此?”
清秀夫人仍是那種淡然自若的神態,道:“這次請得項大人大駕來見妾身,固是妾身要親自向大人道謝,還有是順帶把太后和秀兒夫人囑妾身帶來的兩份禮物交給大人。因曾聽琴太傅所,項大人剛由壽春回來不久,現在見到大人,妾身自可把大人認出來?!?
項少龍頗感尷尬,偷偷望向琴清,幸好她只是白他一眼,并沒有怪他到處留情,放下心事,道:“既給夫人認出來,項某人怎會否認。嘿!夫人的慧眼真厲害,當時似乎正眼都沒有看我,竟就認出是我項少龍?!眒.biqikμ.nět
清秀夫人露出一絲動人但冷漠的笑意,伸手召來女侍,捧出兩個錦盒,道:“妾身起程來前,太后把妾身召進宮去,千叮萬囑不可讓人知道此事,希望項大人了解?!?
由于李嫣嫣和郭秀兒的身份地位,她們只好把感情藏在內心深處,實在令人惆悵。驀地警覺到身前兩女正仔細端詳自己的反應和表情,忙岔開話題道:“李相國近況如何?”
清秀夫人似是不愿談李園,輕描淡寫道:“尚算托福,李相請項大人若有空閑,可到壽春探他,必竭誠以待?!?
項少龍對著似乎對事事漠不關心、口氣冷淡的美女,再找不到任何話題,打響退堂鼓道:“夫人準備何時回楚?”
清秀夫人道:“今晚見過姬太后,明天立即動程回楚,妾身不太習慣這里的天氣。且妾身知項大人貴人事忙,不敢再留項大人?!?
項少龍暗忖美人兒你真懂得什么叫合作愉快,偷偷向琴清打個眼色,施禮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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