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十一,九十二——
靜謐的黑夜拉開陰暗的帷幕,沐浴在點點繁星與皎白皓月的銀色光輝下,閃著寒光的劍刃高舉過頭頂,在箭步向前的同時,猛然揮下。伴隨著嘶——的摩擦聲,甩下的汗水灑向地面。
九十五——
持劍的少年,鄒光毅再次抬起手臂,將左手上舉到前額上方一握拳的位置,而后重復著單調的循環。
九十九,一百!
終于完成了第一組份額的揮劍訓練,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疲倦感支使他徑直躺倒在草坪上,不計形象地擺成一個大字。
喘著粗氣,他眺望頭頂上方的星空,那點點星辰正閃爍著晶瑩的光輝,猶如烏黑羽衣上點綴著的璀璨寶石。
上一次有閑心欣賞這般浪漫而又廣袤的美景,已記不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蛟S也有遠離燈紅酒綠的緣故,一度被掩蓋的星光得以在幽暗中顯現。
十分鐘后,他支起身子,將手邊的礦泉水一飲而盡。擦去浸透衣衫的汗水,他把汗巾放回水瓶旁,再度拾起長劍。
3斤原本是不值一提的重量,此刻握在手里卻無比沉重,單是握緊,高舉,便能感受到手臂的顫抖。從他開始練劍至今僅過去3天,一百五十下的額定目標或許有些自不量力了,但身為男子漢,聽到那番貶低的話語絕不可能無動于衷。更何況在一招一式間敗給d判定的嘍啰這一事實就擺在眼前,比起惱怒,更充斥著一股不甘心。
反正拉傷的話只要像第一天一樣去找醫生治療即可,不出數分鐘就能恢復原樣。
這樣想著的同時,他揮下了今夜的第一百零一下。
******
遠在百米之外的陰影里,某個身影靜靜地注視著練習中的光毅。目睹他因為手臂過度負荷,無力握緊的劍柄劃著拋物線飛出的場面,她不動聲色。重新拾起長劍,憑借毅力將其再度揮動的場景,也沒有令她發出欣慰的鼓舞。
月輝透過樹陰,微微照亮那嬌小的身影。金發之下的面孔不帶任何表情,就仿佛一具精致的人偶,拋開喜怒哀樂,僅僅在注視著揮劍這一事情。
初判為無屬性,換之,除了用靈強化身體什么都做不到,更不用說根據自身特性培養出的專屬能力。運動神經稍好,但體力只屬于普通水平,完全無法勝任前衛的職責——當然,這些都是表觀現象。
搞不明白,既然要讓這家伙成為降靈師,為何又動那樣的手腳。可更無法理解的是,自己竟會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嚯想不到你也會有在意的人。
突然間,一聲慵懶的嗓音從上頭傳來,將她的思緒打亂。不過艾麗絲并沒有表現出一絲的慌張,依舊默默注視著光毅的身影。
翹起二郎腿,保持著倚靠在樹干上的姿勢,不請自來的訪客——沙魯·馬卡爾吐出一口煙,漫不經心地調侃道:
這么說,你是中意那個小鬼咯
聽到這里,艾麗絲的眉毛抽動了一下。以冰冷、而又包含著不悅的語氣,她說道:
閉嘴!單細胞生物。
啥
自己被罵的瞬間,沙魯的語調有所提高。不過他依舊沒有動彈,而是立馬又回歸到慵懶的語態,順口反駁道:
你個小女娃,我就不……
可他的話還未落音,青色的微光擦過漆黑,下一瞬間,一根空心鐵管猝然逼近他的眉心——在頂到他的額頭之前,鐵管卻又自行停止。
即便注意到了幾乎貼到脖頸、嵌進頭發里的落葉,艾麗絲仍沒有收手。換做是其它東西,比如飛鏢的話情況又會有所不同,但她依舊以威懾性的低沉嗓音說道:
再說一遍。
……
沙魯停頓了一秒鐘,悠然自得地又抽了口煙。因為剛才的禁語,對方已經進入了備戰狀態,不過他倒是一點沒有那個心思。
你這暴脾氣……
去死!
伴著艾麗絲的話語,一道紅光一閃而過,隨即,數十米開外的平地上忽然掀起一陣猛烈的爆炸。橘色的火光將她的臉龐印成赤紅,卻將另一人的表情埋入陰影。
擺正歪開的腦袋,沙魯掐滅了煙頭,甩了甩衣袖躍下樹枝。
哼,為了那小鬼可別把自己搭上了。
這并不是關心,而是用以嘲諷的反語。當然,艾麗絲也沒有漏過,方才那一瞬間丟向自己的第二片樹葉——那是對方獨有的還禮方式。對此,艾麗絲針鋒相對地向那遠去的背影喊道:
你最好趕緊死于肺癆!
呼出一口怒氣,艾麗絲轉而看回原處,不過那個人已經因為剛才的騷動跑去觀望了。
既像擔憂,又仿佛恨鐵不成鋼一般,她最后瞥了眼光毅,無奈地嘆了口氣。
如果沒有封印的話……
******
又是一個靜謐的深夜,已不知是第幾度,光毅正坐于地面,仔細聆聽著艾麗絲的教導。當然,四周的布置并非第一次看到的粉紅格調,而是對外的肅穆擺設。
無愧于天才的稱謂,艾麗絲能夠以最為完整的理論、最為淺顯的說法輕松解答光毅的所有問題。
雖說還算不上突飛猛進,至少一直以來都沒能掌控的靈,如今已能很好的控制。并且在實戰中最有用的移物也已經學會,相應的召喚靈符亦準備了一些。
測試的方式已經知道了吧
帶著棕框眼鏡,艾麗絲擺著一副教師的樣子問道。
恩,是往那個叫什么的神器里注入‘靈’對吧
是‘活鐵’。傳聞歐治子老先生留下來的最后遺產,傾注了其一生的技巧、心血與意志。
對于光毅的無知,艾麗絲亦習以為常,因為隔天就是測試的日子,她這次的講解極為耐心。
消耗最少的‘靈’,發揮出最大的效果,一直是降靈師訓練的目的之一。所以測試的時候會采用一張限制釋放量的靈符作為中介。此外,‘活鐵’會根據屬性的不同產生相應變化,也可以借此獲知測試者的屬性。
原來如此。
光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卻馬上被艾麗絲用卷起的書本敲了下腦袋。
好了,滾回去吧。
已經結束了嗎
光毅其實并無他意,只是反射性地詢問。
你想在本少女的閨房待到什么時候
被這么一反問,他頓覺羞愧,不好意思地咳嗽了兩聲。
不、不好意思。那么,謝謝您的指導,艾麗絲老師!
受到光毅一個畢恭畢敬的鞠躬,艾麗絲稍微愣了一下,默然擺了擺手。
確認對方的離開后,房間撤去了偽裝,對著床上的小熊玩偶,艾麗絲自自語道:
努力并不一定就會有結果,你說是吧
將其抱在懷中,她一頭躺倒在柔軟的枕頭上。
反正……真是,我擔心他干什么!
暗罵了一句,她憤憤地轉過身子,反正比起那個,鄒光毅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
翌日,頂著振奮的精神,光毅來到要求的測試地點——位于學院后山腳的一棟類似禮堂的建筑中。參加此次測試的只有他一人,畢竟還沒到正常的入學時期。
寬敞到堪比兩個籃球場的房間中只有他、班主任衛老師、以及一名年過中旬卻看起來容光煥發的中年男性,當然,還有擺在最里側、放置在大理石底座上的一塊半人大的黑色正方體。
已經準備好了嗎,小伙子
中年男性、亦是這所休巴西特的學院長微笑著問道。
與班主任如出一轍的表情,只不過和善的表面換成了和藹。不過,光毅可以隱約感覺到笑容背后的東西,畢竟從同一姓氏、同樣的氣質,就足以猜到他是班主任的父親。
恩。
不錯,看起來胸有成竹的樣子。我還是挺期待的,畢竟像鐘鼎那么頑固的人都推薦了你。
背負的東西一下子加上了瞿先生的名聲,光毅又生出一股緊張感。不過測試最大的敵人之一就是緊張,所以他很快地將其壓抑下去。
不用緊張,極盡所能就好,畢竟所謂的天資不會那么容易改變。來,這是可以限制輸出量的靈符,通過這個向‘活鐵’注入‘靈’。
班主任遞來一張寫有限字的靈符,光毅點頭將其接過。
站在神器活鐵的前方,詳細打量之后光毅才驚覺它的精妙——如無底洞的深淵般漆黑的表面,看不到一絲反光,更不用說金屬光澤。黑體,能夠吸收一切光線的理想化物體,其實體化的產物就擺在眼前。鑄劍師的鼻祖,歐治子先生傾注一切所創造的寶物,甚至足以跨越數千年的科技。
感覺只是接觸就會被這黑洞一般的物體吸進去,可光毅仍竟情不自禁地碰了它一下。仿佛是心臟躍動的觸感突然從手心傳來,他嚇了一跳,慌忙中縮回手,以至于漏過了一閃而過的微弱光暈。
——心跳怎么可能。
眼前的東西再怎么神,總歸是無機物。把錯覺歸咎于緊張,他做了個深呼吸,將注意力放回測試上。把靈符放在掌心,貼于活鐵的表面,感受到的并非冰涼,而是積蓄了不知道多少能量、躁動著的溫熱。
——剛才的錯覺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先不想太多,測試要緊。
沉下心,他向其注入了自己的靈。極為微妙的溫和之感隨即沁入體表,猶如被無數藤蔓輕柔地包裹住,整個身體都漸漸與之融合。
而就在下一刻,猛烈的晃動突然從腳下傳來,光毅一個不穩跌倒在地,也沒來得及去看活鐵的反應。
是自己造成了這次地震莫非自己也是天才——他萌生出這樣的臆想。
測試的結果就顯示在嵌入底座的電子屏幕上,只需要站起來確認一下就好。然而在那之前,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起。與之一并傳來的還有玻璃的碎裂聲。
發生什么了
光毅一臉愕然的問道。相較于他,院長的表現要從容得多,可他臉上露出的嚴峻反倒更讓他心有不安。
沒想到會這么快。
順著他的視線,光毅也看向窗外,而后,那景象令他震驚得無以復加。原本湛藍的天空此時已是陰云密布,更有數不清的黑影在空中盤旋。鳥鷹不,是遠在那之上的、巨大的東西。
這是‘末日災厄’的前兆,那些,都是惡靈。
將眼鏡往鼻梁上推了推,一樣失去笑容、帶著嚴肅表情的衛賦諭,沉重地道出了冷酷的事實。
什……全都……
宣判終結的預,鼓動著胸中不安的躁動。數十數百甚至上千只惡靈,以排山倒海之勢涌來,他們的目標很明顯——這所學院。
伴著他不成聲的驚呼,刺耳的尖嘯將一切喧囂掩蓋,宛如從地獄深處吹響的號角,回蕩于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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