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絕對契約（下）

part

4

僅僅發(fā)生在眨眼之間,漆黑的影子無聲掠過。無論是身體還是大腦,都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黑鎧已經(jīng)逼近到凌雪的跟前,舉起那駭人的大劍。鏗鏘的交鋒聲響起,伴隨著的卻是一個人影被擊飛至遠方。

瞿夜！

沒有一絲猶豫的時間,沉重的黑劍再一次將陽光斬裂。與之相對,凌雪手中的蔚藍長弓亦拉至滿弦,然而那樣是不行的！

啊啊啊啊——

腦袋在剎那間墮入空白,整個身體只想著快一步抵擋在她身前。右腳劃過地面,光毅強行在黑劍落下的即刻剎住腳步,握緊了水晶劍。

狂亂的風(fēng)壓仿佛連空間都一并劈成兩半,迎上墜落直下的利刃,赤紅的火星在交錯的瞬間迸裂。然而,隨之而來的沉重感將身體的力量頃刻吸盡,發(fā)麻的手臂在劇烈的顫抖之后,再也無法握緊劍柄,青劍就這樣順著漆黑的軌跡被挑飛出去。

或許這反倒是幸運的,如果沒有松手,飛出去的將會是他的身體。

光毅！

啊啊啊啊啊——！

身后的驚叫聲被他的咆哮所掩蓋,密集的符文從眼前掠過,將所有的靈符一次性用盡,無限的青色光芒在他的周身閃動。

召來！劍——

復(fù)制,重現(xiàn),召喚,重構(gòu)——無數(shù)的劍刃從符陣中顯現(xiàn)。握緊兩把,于手臂灌注全部力量,斬落！純白的殘光一閃而過,相撞擊的劍與甲迸發(fā)出無比刺眼的火星。然而,伴著劇烈的聲響,那銳利而堅硬的寒鐵竟碎作無數(shù)細小的殘片,飄散至空氣中。

即便如此,即便手臂因振動而發(fā)麻,也不能有絲毫的停頓。繞到身后的右手再度握住下一把劍柄,由上往下的斜劈,外加左手劍隨即跟上的中斷斬?fù)?同時在黑色的鎧甲上炸裂：依舊迎來碎裂的結(jié)局。

隔著晶瑩的碎屑,黑鎧做出了反擊,第三次握住的雙劍在光影交錯的即刻,毫不留情地被擊成碎片。

——不夠！還不夠鋒利！還不夠堅硬！

強化的符文在四周的空間游走,纏繞在雪亮的劍身上。傾注所有的技巧,以第七把劍被擊飛為代價,卸開黑劍的下一秒,用上全部的力量,左段下挑,右段橫劈；左、右,接連上左。全部的神經(jīng)幾乎要燒著一般,強行牽動著手臂以最快的速度揮劍。

哦哦啊啊啊——

數(shù)不清的沖擊源源從劍上傳來,不堪重負(fù)的手臂迸裂細小的血痕。此起彼伏的撞擊聲不斷響起,銳利的沖突與飛散的閃光充斥著整個空間。然而這些光與聲卻仿佛相隔在遙遠的異世界,眼中、耳中、腦中所見所聞所想的只有握劍和揮砍。

但脆弱的肉體終究無法抵御過度的負(fù)荷,劃過全身的刺痛令他出現(xiàn)了一瞬的遲疑——致命的空當(dāng),被壓制住的黑劍再一次掠過,連陽光都如同被這一擊斬斷,黑暗之中光毅預(yù)見了死亡的迫近。

逃離——本能迫使身體做出這樣的反應(yīng)。將最后的三張靈符一齊使用,喚出的金屬熔解、融合、再構(gòu)成,堪比黑劍的巨大劍刃于雷光之中顯現(xiàn),而后投射而出。

咚——

堪比山脈崩塌的轟隆巨響灌入耳中,揚起的塵埃將黑色影子掩蓋。

回到凌雪身邊的他已經(jīng)完全失去了力氣：急促的呼吸下雙腿一陣發(fā)軟,支撐不住身體,他半跪在地。

光毅！你的‘靈’已經(jīng)透支,需要休息！

凌雪慌忙往他的后背貼上兩張靈符,隨即便感覺到一股暖流沁入身體。但這點補給不過是杯水車薪,僅能讓他勉強站起身子。

不要緊……那家伙！

煙塵散去,重新暴露在空氣中的鎧甲竟毫發(fā)無傷,反倒游刃有余地正立著,依舊以高傲的姿態(tài)俯視著他們。

可惡！

光毅同學(xué),請你先恢復(fù)下體力,這里先交給我。

可……

光毅剛想反駁,卻看見凌雪那極為認(rèn)真的神情。

不許小瞧我！

凌雪捏著小小的拳頭強調(diào)道。以光毅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的確幫不上任何忙,反倒會礙手礙腳。

好吧……

嗯,瞿夜就拜托你啦。

******

身后不斷傳來爆炸的響聲,光毅強忍著心中的憂慮,將注意力集中在尋找瞿夜的任務(wù)上。雖然那二十只b級鬼兵依舊沒有動彈,仿佛擺設(shè)一般注視著黑鎧的戰(zhàn)斗,但他也不敢放松警惕。

繞過一棟建筑之后,光毅才在廢墟中找到了瞿夜的身影。皺著眉頭,她正以極為緩慢的動作包扎架在瓦礫上的左臂。

骨折嗎我來幫你。

慶幸自己最先精通的技能之一就是急救,光毅熟練地幫瞿夜完成了后半部分的應(yīng)急處理。

還有其它地方受傷了嗎

無需多慮。

瞿夜拒絕了他的好意,可那平日一直偽裝的笑臉依舊被痛苦的表情取代。見她基本沒有動彈,還有意識地避開了某些動作,光毅猜到了另外一個受傷的位置。

肋骨嗎

……光毅同學(xué),你還真是個愛多管閑事的家伙呢。

語氣中稍稍帶入了敵意,不過光毅毫不在意,從懷中取出了僅存的靈符。

抱歉啊,以我的程度,大概只能幫你減輕一些疼痛。

說罷,他把靈符輕輕地放在瞿夜的胸口處。表情稍有好轉(zhuǎn)后,瞿夜想要揭去靈符似地動了一下,卻因疼痛而不得不停下手。

別！你現(xiàn)在不要亂動,萬一再刺傷內(nèi)臟就不好辦了。

也不知是權(quán)衡了利弊,還是因為劇烈的疼痛,瞿夜放棄了這一舉動,揚著嘴角故意說道：

的確呢,一點忙都幫不上。而且還不經(jīng)允許地使用了我的儲備。

抱歉……等下,你說儲備是指

光毅冒出了疑惑,當(dāng)然,他沒注意到瞿夜在一瞬變化的表情。

雖然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姑且認(rèn)為是你的能力吧,你使用了和我的‘喚劍’一樣的術(shù)式,你覺得那些構(gòu)筑劍身用的金屬是從哪里來的呢

金屬……

雖然那時候處在極其亢奮的狀態(tài),光毅依舊依稀記得術(shù)式包含了召喚以及重構(gòu)兩個部分,而那些金屬的來源——

那……難、難道是你的

是的呢,托某人的福,儲備已經(jīng)見底了,即便能夠行動也沒轍了呢。

自知做錯事的光毅垂下頭道歉：

真的很抱歉。

怎么辦呢,最后的五份儲備沒辦法使用了呢。

似乎是故意釣起光毅的胃口,瞿夜自自語地說道。

誒那……我……

怎么你想要嗎

至此,光毅已經(jīng)猜出了她的意思,不過要想讓她直接送給自己是絕對不可能的,于是他順著瞿夜的性子說道：

呃……可以的話,請瞿夜小姐大發(fā)慈悲送給我吧。

說罷,瞿夜以緩慢的動作取出5張靈符,放在光毅祈求般上捧的雙手中。隨后,她指了下掉在稍遠處的腰包。

那里面有一些恢復(fù)藥品,幫我拿過來。

光毅將其取回后,瞿夜把其中的兩顆紅色藥丸咽入口中。

那顆褐色的,吃掉；雖然有點副作用,不過能加快體力的恢復(fù)速度。

哦。

光毅不敢反駁,慌忙將其咽下,苦澀的中藥味在喉嚨中散開后,他才猛然驚覺另一個關(guān)鍵詞。

等、等下,瞿夜小姐,能告訴我副作用是什么嗎

沒什么大不了的,讓你的男性特征減輕一些罷了。

瞿夜無所謂似地擺了擺手,但她那輕描淡寫的回答卻令光毅發(fā)出了驚呼。

什么！

再吵別怪我動手哦~

是……

待光毅安靜后,她望向塵煙四起的戰(zhàn)場,隱隱地咬了咬牙齒。瞇起眼睛,她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說道：

小雪那邊,快過去。萬一小雪受了一點點傷,我就把你變成女人哦~

她的話的確做得出來。不禁感到一股惡寒拂過脊背,光毅打了個寒顫,連忙予以肯定。

是、是。那么……你——

區(qū)區(qū)防護而已,你覺得我會做不到嗎

不,當(dāng)然不會……

至此,他也就不敢再多說些什么,雙眼確認(rèn)瞿夜真的可以正常動彈后,把靈符揣進口袋。

part

5

一齊射出的八支光箭在空中劃過純白的拋物線,精準(zhǔn)無誤地?fù)糁泻阪z周圍。并未消失,那本應(yīng)是虛態(tài)的箭矢化成實體,在一瞬間阻礙了黑鎧的行動。而僅需這剎時的空當(dāng),真正凝聚了靈力的光箭撕裂空氣,嗖地刺中黑鎧的頭盔,并將其貫穿——本該如此。

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響起,幾乎是最大威力的光箭竟輕易地被彈開,觸及地面的同時掀起灼熱的爆炸。

本不可能發(fā)生的情況,對身為負(fù)面聚集體的惡靈而,光屬性的攻擊是最具有殺傷力的手段。唯一能說通的,便是那身漆黑鎧甲并非本體,并且擁有超額的屬性防御力,特別在對光屬性上。

必須要想辦法先破壞最外層的鎧甲！

對元素的防御做不到全能,這可以認(rèn)為是世界規(guī)律的定理絕不會被打破。對光屬性擁有抗性,在闇屬性下便不堪一擊,可闇魔法是人類無法習(xí)得的。

至于基礎(chǔ)四屬性,水刀已在更早的時候試驗過,同樣沒有效果。風(fēng)屬性的青龍之陣雖然成功地束縛了對方一秒的行動,卻無法認(rèn)定究竟是結(jié)界的原因,還是單純因為黑鎧在那一秒沒有動作,缺乏風(fēng)屬性攻擊魔法的凌雪沒能進一步確認(rèn)。

剩下的還有火屬性與地屬性。正在這時,同伴的身影映入眼中。

光毅同學(xué)身體不要緊嗎

恩,已經(jīng)可以正常行動了。

為了表明身體的無恙,光毅上下?lián)]動著手臂。見面的第一句話完全沒有因為違背她照顧瞿夜的請求而發(fā)怒,光毅深知這也是出于凌雪這名少女的善良,因此他緊接著又自責(zé)地說道：

抱歉,瞿夜讓我來幫助你。她在吃了兩個紅色藥丸之后已經(jīng)可以正常行動了,所以我就……

紅色藥丸……那可是……

凌雪躊躇著什么,欲又止。因為她完全不懂得隱藏表情,他很容易就猜到那藥丸有不小的副作用。而在他深感愧疚想到如何應(yīng)答之前,凌雪繼續(xù)說道：

不,沒事的。光毅同學(xué)請不要自責(zé),另外——

危險！

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覺察到殺意襲來的光毅立馬將她推開,幾乎就在下一刻,黑色的利刃貼著跟前劈下。

緊盯著轉(zhuǎn)而看向自己的紅光,緊接著發(fā)生的一幕讓光毅陷入了無比的驚愕。

‘人類……低劣……’

隔著厚實的頭盔,無機質(zhì)般毫無生命特征的嗓音從黑鎧那傳來。絕不是自己的幻覺,正是出于眼前這駭人巨物的口中。

——果然,這家伙擁有知性！

回想起院長等人的對話,光毅流下了冷汗。而在他的注視下,黑鎧拔起巨劍,又用力地敲擊了地面一下,以此為號,一直處在待命狀態(tài)的二十只b級惡靈動了起來。

什！

光毅驚愕地看到那些鬼兵向著自己和凌雪沖來,更是有4只往瞿夜所在的方向襲去。好在隨即又看到它們被擊飛回原處。

硬是把分散開的注意力拉回來,光毅一躍閃開了2只鬼兵的夾擊。然而黑鎧的攻擊也沒有停止,舞動的漆黑所帶來的威脅遠大得多。

擋住破劍的同時,光毅一腳將鬼兵踹開,而那猙獰的面孔隨即被卷入黑劍之中,裂至碎片。殺死同類沒有帶來任何罪惡感,毫不遲疑的下一記斬?fù)糍N著光毅的頭皮掠過。

這些家伙……

為何一直不動的鬼兵現(xiàn)在動了起來不,應(yīng)該說為何黑鎧現(xiàn)在才對它們下命令聯(lián)想到黑鎧的那句話——是因為他們打破了規(guī)則

這類似決斗的場面,因為光毅退場之后二度登場,讓那家伙覺得玷污了這場決斗

‘光毅同學(xué),聽得到嗎’

猜測之余,腦袋里響起了凌雪的聲音——念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光毅一邊持續(xù)閃躲,一邊以冥想的方式回答道：

‘可以。念話……是這樣回答的嗎’

‘嗯,是的?！?

好在得到了回復(fù),隨即凌雪繼續(xù)說道：

‘我認(rèn)為鎧甲后面才是那只惡靈的本體,必須要想辦法破壞那副鎧甲?！?

她的話驗證了光毅的第二個猜想。

‘破壞鎧甲,具體應(yīng)該怎么做’

‘我已經(jīng)嘗試過了光屬性,水屬性和風(fēng)屬性,但是都沒有效果?！?

凌雪將她已經(jīng)得到的信息一一告知光毅。

‘還有火和地。’

‘嗯,地屬性的魔法我可以使用地刺,火屬性就……’

‘火魔法的話我可以試試?！?

使用過兩次的不明火球的符文依舊能浮現(xiàn)在眼前,雖然還沒有更明確的眉目,他姑且能把自己的能力歸于復(fù)制的類別。

‘好的,b級的惡靈我來引開?！?

‘可以嗎’

‘嗯,因為我使用的是光屬性的箭?！?

對惡靈最有效的魔法,比光毅用普通的硬化劍斬?fù)粢杏玫枚唷０巡话卜旁谝贿?這無疑是最好的策略。

‘好吧?！?

光毅表示贊同的即刻,一股靈流拂過身體。除了詭異之外別無他感,但那些惡靈的反應(yīng)卻截然不同。像是被某種極富吸引力的東西奪去了視線,完全無視光毅的存在,它們轉(zhuǎn)過身去,以更為瘋狂的速度撲向源頭。

反觀黑鎧,它并沒有受到強烈的影響,卻也一樣遲緩了半秒——這點破綻已經(jīng)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