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的覺悟與她的隱情(上)
第三章
他的覺悟與她的隱情
part
1
自開始訓練已過去半個月之久,接近年末,南下的寒潮將最后的秋意帶走,換來刺骨的北風。
雖然地處南方,除了松、樟等耐寒的植物,過半的樹木落葉飄盡,光禿禿的枝頭使得冬日的印記愈加明顯。
透過緊閉的窗戶,光毅瞥了眼剛露出上半部分的朝陽,以及黎明剛過、還未徹底明亮起來的街道。為了抵御被窩溫暖的誘惑,他一口氣坐起身子,揉捏著鼻梁借以趕去還未散盡的睡意。
連續兩日的休息讓身體的疲憊恢復了不少,差不多是時候讓事情告一個段落。
意料之外的,某個舍友在這寒冷的清晨早已醒來,以標志性的動作手持書本。拿起床邊掛著的外套,他以不會吵到第三人的音量小聲打了個招呼:
早,馬哥。
早。
視線移開書本,馬哥輕推眼鏡,看了眼正在準備洗漱用具的光毅,平淡地問道:
今天也是去晨練嗎
稍微愣了半秒,光毅這才記起自己找過的借口,連忙含糊地予以回復:
恩……
這半個月以來他經常早出晚歸,上次衣衫襤褸的回到宿舍更是引起了舍友的注意,當時他以天黑沒看清,跑步的時候跌倒為由敷衍過去,并且把異常的作息解釋為鍛煉,姑且是勉強地說服了他們。但一個謊必須用十個謊彌補,他不得不提高警惕避免穿幫。
留心,不要再受傷。
好在馬哥不像大白,從不追問他的私事,僅是好心地給予提醒,這讓一直欺騙他們的光毅有些過意不去。
愧疚感歸一邊,惡靈的秘密仍舊得保守,否則有可能將他們也卷入危險。
恩,謝謝,我會多注意的。
自那次后雖然每次訓練還是會帶來新的傷口,他沒有再暴露——通過將替換衣物留在休巴西特的方法。
打開陽臺的窗門,撲面而來的寒風讓他霎時間清醒過來,望向幾乎還無人活動的凄清校園,他帶著復雜的心境嘆了口氣,而后飛快地完成洗漱。
——今天正好沒課,先找沙魯老師最后練習一次,然后看看瞿先生有沒時間吧。
——順利的話應該不會影響明天的上課。
他盯著貼在座位前方的課表,簡單規劃起行程,這時馬哥的提醒從側邊傳來。
期末考快到了,別耽擱。
這句話令光毅愣了一下,這才恍然秋季學期已經要迎來盡頭。
——說起來,碰到凌雪就是這個學期剛開始的事。
不覺中已經度過了近四個月,感慨時光飛逝的同時,不得不再次面對的老問題——期末考試——擺在了眼前。
——還有八門期末考來著……啊啊啊……
本就繁亂的行程被迫又添上一筆,書架上各色的專業書籍讓他焦慮地撓亂頭發。
——算了,心煩也沒用,一件件解決吧。
他極力甩去負面的情緒,著手整理桌面的書本,卻在這時發現了壓在書下的青色絲巾——妹妹的發帶。
被腐蝕過的絲巾已經失去了原有的柔順與光澤,暗淡發黑。至于其樣貌則更是殘破不堪,遍布著狹長的裂口。
仿佛一碰即碎的脆弱,使得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拾起,捧于手中。像是浸濕而后重新曬干的紙張一樣的生硬觸感傳至手心,蕩起了特別的思緒——妹妹的生日快到了。
這條發帶,正是兩年前他送的生日禮物。雖然在嘴上被嫌棄了,妹妹卻幾乎每天都戴著它,這其中所寄宿的情感……
那天的夜晚,在疲勞與煩躁的驅使下他說的話確實過分了,但或許與妹妹產生隔閡,反倒能讓她遠離事端反正要保護她也只需要處在暗處。
這樣想著的同時,胸口劃過一陣隱約的哀傷。為了守護所愛之人而選擇背道而馳,似乎,有一點理解了兄長的想法。
——不,他的方法是錯誤的!
他不能預知未來,但兄長所走的道路其前方一定有著大量的犧牲——他這樣勸服著自己,卻開始感覺到理由的勉強。
——但既然是他的決斷,也可能……
既然是心思縝密的兄長所做出的選擇……以及艾麗絲的演算結果……
甚至,不自覺地開始懷疑起對艾麗絲立下的誓——正在這時。
怎么了
應該是注意到了他不自然停頓的動作,從身后突然傳來馬哥的詢問,令還處在猶豫中的光毅幾乎是反射性地將絲帶夾回書本中。
不,沒什么。
甩開雜亂的思緒,他匆忙地背上書包。如果馬哥有意的話,洞察力極強的他肯定已經看出了少許的貓膩,如果再久留肯定會暴露更多。
那我就先走了。
沒等馬哥回應,他就朝著門口走去,卻聽見平淡而又深沉的話語傳入耳中,伴隨著大白不明所以的夢囈聲。
無論結果如何,做出不讓自己后悔的選擇。
鉑片……磁通壓縮……
……
他停頓了半秒,即便不清楚自己是否真正領悟了馬哥話中的意味,他仍舊微微地頷首,緘默地接受了這份說辭。
******
那么,準備好了
手持樹枝,沙魯興致索然地扭了扭脖子,朝光毅發問道。
望了眼提前放置在稍遠處的另外三把長劍,光毅深吸了口氣,握緊劍柄,將力量匯入了聲音與視線中。
恩,開始吧。
沒有任何訊號,就在話音落地的即刻,一個細小的影子飛速地竄過,劃開光毅的側臉,飛向后方。
絲毫沒有理會臉頰上的傷口,以及迸裂的血花,他急中生智,向上拉起長劍,架住了緊隨其后的刺擊。借助對方的力道,向后一躍拉開了距離。
有點長進。
還擺著突刺的架勢,作為進攻者的沙魯,稍微變了點表情,而后慢悠悠地恢復回正常的站姿。換作以前,最開始的接近馬赫的一擊就足以致命——貫穿頭顱,避免了落敗結局的原因正是光毅捕捉到了攻擊的瞬間,并以最小的幅度躲閃開。
他很清楚僅僅接下第一招并不值得沾沾自喜,與沙魯老師的對戰必須絕對地集中,哪怕是最微小的走神,也會——
還沒完呢。
下個瞬間,與傳入耳中的聲音不同,沙魯的身影就此消失。即便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光毅仍舊愣住了一瞬,就在這個短暫的空當,咫尺的身影從視野前方晃過。
——是直擊!
大腦給出訊息之前,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他用力地向前方劈下長劍,正面撞上樹枝的前端。然而鋒利無比的劍刃竟沒能對木質的枝條造成任何損害,因強勁的沖撞被彈開的反倒是他這邊。
抓準他僵直的破綻,沙魯借勢收回了樹枝,朝著他的胸口,刺出第二擊。
拉回長劍已經不可能,光毅急中生智,松開左手,于空中轉動半圈。泛著青光的軌跡一閃而過,激蕩的碰撞響徹耳畔,于夾帶著火星的視野中,光毅清楚地捕捉到了緊隨其后的第三擊。
腳尖掂地,他用力一躍,令樹枝的橫掃恰巧從胸前掠過。
沙魯的攻擊還未結束,在他恢復平衡的半秒,下一波猛攻已經襲來,突刺,橫斬,下劈,斜挑,暴風雨般迅猛的連擊毫不留情地砸在光毅的劍刃上。緊咬牙關,燃燒所有的神經,傾盡所有的劍技,他才勉強將攻擊一一擋下,可異樣的聲響讓他覺察到了極限的臨近。
就在沙魯最后的反身回旋斬砸中劍身的即刻,清脆的斷裂聲倏然響起,飛舞的劍尖在空中劃過螺旋,隨即被淹沒于飛揚的塵土中。
待塵埃落定,半米長的拖動痕跡后方,仍舊保持站姿的光毅喘著粗氣,垂下緊握長劍的雙臂。
嚯~還不賴嘛。
用樹枝敲打著肩膀,沙魯以慵懶的語調贊揚道。剛才的最后一擊雖然光毅的右手劍被打斷,他卻在緊要關頭用左手劍擋住了余下的沖擊,只要有毫秒的猶豫便不可能完成這一動作,比起最初的時候,已經在技巧上提升了不少。
以隨手丟掉枝條的動作,沙魯宣告了這次訓練的結束。
呼——
見此,光毅松出一大口氣,力竭地癱坐在地上。
——確實,能感覺到身體的反應比前快得多,而且更到位,但是……
——以現在的程度,真的足夠了嗎
他瞥了眼被沙魯丟掉的樹枝,離開沙魯的手,它已經變回了一刀便可以輕松兩斷的木頭。但是,從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強調著鐵制的長劍被擊碎亦是事實,而且還是用術式強化過后的。
沙魯老師,這樣就可以了嗎
你說啥
苦惱之后,光毅決定征求沙魯的意見,只可惜對方早已對他失去了興趣,一邊吃著剛開袋的薯片,一邊朝樹蔭走去。
原本緊張而且沉重的情緒,被沙魯這么一整徹底轉變成了無奈,拾起兩把長劍,以及插在幾尺開外的劍尖,他走到沙魯的身邊。
剛才,我完全找不到反攻的機會,而且術式的強度也——
就你還想反攻
根本沒有在意他的問題,沙魯連看都沒看光毅一眼,靠在樹干上,繼續嚼著薯片。不過,覺察到光毅不知該如何回應的沉默后,他只好又補充道:
我可不想重復說那些話,別跟我說你給忘了啊。
我不會忘記的。
光毅鄭重地回答道。聽到他的語氣,沙魯無地吃了兩把薯片,而后嘆出口氣。
哎,現在的小鬼干嘛都這么認真,真麻煩……
姑且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看向光毅。
現在的你,需要的是提升身體素質,靈力與精神息息相關,當然也依賴肉體,至少現在縱靈還算順手,轉移武器也不需要靈的輔助了。而且,防御有余的進攻才能叫進攻,否則和自殺有什么區別。
光毅點了點頭,回想起半個月前還曾質疑過沙魯老師的訓練方式,感到了些許愧疚。每晚折磨著肉體的傷痛,現在看起來也值得了。
不過——
這時,沙魯話鋒一轉,從口袋中取出了一個紅褐色的藥丸。
或許還是不夠,所以‘這個’,要不要用就看你自己了。
從沙魯手中接過這個似曾相識的藥物,光毅在困惑的同時萌生出了新的悸動。
這是……
原理懶得說,總之就是暫時解除限制的東西,大概幾個小時效果。當然,‘瞿當家的’那邊我會幫你說明,不會禁止你使用,至于吃不吃,就是你的事了。
強制性的藥嗎……副作用的話……
你又不是沒體驗過,最糟糕的情況下,可能會‘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