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男人卻只是看著自己的手掌,緊緊握在一起,左手從桌子上拿起帽子戴在頭上,沉默地從餐桌前退開,拿上鎖鏈就想背起棺材。
等等!
看出男人的去意,山姆大叔連忙再次沖上去。他擋在男人面前,堅定地與其銳利的目光對峙。
你有家可回嗎
男人的銳利眼神瞬間化為愕然。
他握著鎖鏈的手輕輕放下,眼神來回轉著,片刻后才定下神來,望向了門外的遠方。
他的目光很溫柔、卻充滿了迷惘。
他在想家,但他卻想不起家。
他的目光眺望遠方,比平原更遼遠。
卻看不見家的方向。
片刻后,他才回過神來,低下頭去跟山姆大叔對視,輕輕地搖了搖頭。
得到預料之中的答案,山姆大叔的臉上泛起笑意,誠懇地說道:那你就先留下來吧。
躲在后頭的伊琳娜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的丈夫,但山姆大叔卻眼神堅定,連連點頭地沖著男人說道:留下來吧,孩子。只要你愿意,這里就是你的家。
家...
...
男人低沉的英語字正腔圓,帶著一股倫敦腔。他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迷惘地望向四周。
家
沒錯,孩子,如果你愿意,這里就是你的家了。
山姆大叔臉色因為激動而微紅,連連勸導男人留下。
男人低下頭去,望向旁邊的棺材。
留下來吧。
有些蒼老、卻十分堅定的女人聲音從身后響起,讓男人緩緩轉過身去——正是女主人伊琳娜。
舉著飯勺的伊琳娜在面對高大的男人時有些手足無措,但還是贊同著丈夫的話語。
是啊,孩子,留下吧。你沒地方可以回去,可以把這里當做家...
...山姆大叔激動的話語讓聲音都有些顫抖,他望著男人的背影,動情地說道:我們兩個老人家很早失去了兒子,這次遇上了你,就像上帝的恩賜...
...不管你有什么煩心事,不管你現在心里怎么想,也先住下來吧。你反正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為什么不試著先在這里生活呢
山姆大叔的話語是那么地真摯,讓男人迷惘的眼神都有些顫抖。他轉過頭看向眼中含淚的山姆大叔,卻說不出話來。
留下吧,孩子。
盡管男人是那么的神秘,盡管男人身上充斥著駭人的氣勢。但伊琳娜卻努力克服心中的恐懼,順著丈夫的話語繼續勸導對方。他們守在這西部已經數十年,卻一個在膝下承歡的孩子也沒有。或許正像丈夫說的那樣,這迷惘的男人就是上帝彌補他們的孩子呢
我...
...(德語)
男人低沉地說出兩老聽不懂的單詞,但他馬上便停下了話語,低下頭來,定定望著山姆大叔誠摯的雙眼。
我不知道。(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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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吶...
...
負責偵查的蘇聯特工哨兵愕然勒馬停步。
他定定看著眼前的廢墟,怎也無法跟一天前的繁榮小鎮聯系起來。
哪怕是最大最兇的沙塵暴,恐怕也做不到這樣的地步。
本來自成風格的木質建筑們幾乎全部消失,到處是破損的家具與斷裂的石頭結構,被沙漠的輕風蒙上沙塵。
鎮子里最高的建筑——那棟石質教堂已經徹底倒塌,斑駁的墻體上布滿燒痕,后頭的碎石下也只隱約露出損壞的圣臺一角,柱子更是紛紛斷裂。
讓哨兵吃驚的,不僅是廢墟規模遠遠小于鎮子本來的面貌,更可怕的是在這廢墟之外的,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不見。
哨兵張大嘴巴,眼神顫抖著,在那堆可憐的廢墟上打量——可是,除了些許爆炸痕跡之外,他再也找不到任何有人生存過的痕跡。
如果不是地形吻合,留下的記號也都找得到,哨兵真是懷疑自己白日見鬼了。
到底是經歷了怎么樣的災難...
...喃喃自語著,哨兵揮動馬繩,轉頭朝同志們所在的地方趕去——這件事情太過詭異,他必須早點稟報給上司聽。
急著離開的哨兵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催動馬匹跑遠的時候,他身后遠方的沙丘上也沖下來幾位騎手——越接近廢墟,他們的臉色就越蒼白。
不!!!
領頭的騎手越騎越快,遠超過了自己的同伴卻一個心神不寧而猛然摔下馬來。他在地上滾了幾圈,就連忙站了起來,也顧不上自己臉上身上的傷勢,只兩眼發紅地朝廢墟沖去。
怎么會這樣...
...
另外三位騎手也沖到廢墟前來,看著面前的廢墟啞口無。
他們正是昨天僥幸逃過一劫的青年居民,昨天是逃到遠處的鎮子逃難,并順便搬來救援的...
...
但沒想到的是,此刻回到家鄉,昔日的家鄉卻已經徹底被摧毀了。此刻看著這些廢墟,他們完全想象得到昨天落后的人們的慘劇。
快來幫忙救人啊!
先沖進廢墟的男人急忙忙地在廢墟里穿梭,一看身后的同伴還沉浸在悲傷里,連忙高聲怒喊——但他的話語卻讓那幾個同伴低下頭去,沒有行動。
你們還在干嘛!救人啊!找找看!一定會有人從那惡魔手上逃生的!
看見同伴們的反應,那人卻是更加急躁——他連忙飛奔著沖上前來,沖著幾個同伴怒吼。
比爾哥...
...這個樣子...
...不可能有人...
...
混蛋!
看著比爾憤怒的表現,一個身穿青色的青年就想勸解他——卻沒想到比爾紅著眼轉過頭來就是一拳,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語。
一定還有人活下來的!
比爾沖上前去,揪起了對方的衣領。
治安官大人那么厲害,怎么可能走不掉!怎么可能走不掉!!!
你冷靜一點啊比爾!
看著比爾沖動之下的行為,另外兩個悲傷中的同伴也連忙沖上來拉開了比爾。那個青色衣服的青年捂著被打出血的鼻子,心里沒有憤怒,卻是更加悲慟起來。
那個惡魔...
...
他低沉的話語引起共鳴,連被兩人拉開的憤怒比爾也不由得一愣,隨之低下頭去。
他從一股腦的祈愿中清晰了現實,再不愿意相信,那也是真實的結局...
...
我一定要報仇...
...就算在身上綁滿炸彈。
緊咬著牙,比爾顫聲發出低吼。
但與此同時的,不遠處忽而傳來了一陣石頭滾落的聲音。
比爾愕然抬起頭來,跟幾個同樣反應的同伴望向聲音響起的方向——正是那所被毀的教堂。
難道有人活下來了
抱著一模一樣的反應,眾人爭先恐后地沖了上去,就見到滿是碎石的教堂一角,隱約露出了一只滿是鮮血的手臂來。那只手上滿是擦傷,卻似乎沒有大礙,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推著石頭。
真的有人!
看見那只手,幾個青年臉上都不由得泛起光彩。他們連忙趕到手臂四周,小心翼翼地不踩到連帶的石頭,才連忙七手八腳地把那只手附近的石頭挖開了來。
上面的小碎石很快便被清理一空,比爾緊張地探過頭去望——碎石下方正蹲著一個男人,在看見光漏下的瞬間,他一手擋在眼睛前面。
你們是鎮子的居民嗎我昨天躲在教堂地道里...
...還沒找到機會出去,教堂就被炸掉了。我是艾利克斯上尉,你們認識我嗎提爾治安官...
...提爾治安官他...
...
話語未完,艾利克斯上尉就此在碎石下昏了過去。
他那只竭力挖土的手臂失力癱在石堆上,跟小鎮一樣滿目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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