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以朝露為伴,回歸故鄉(xiāng)
若你以朝露為伴,回歸故鄉(xiāng)
因?yàn)槭顷幪?放牧歸去的男人罕見地遇上了留在牧場的伊琳娜。挑著草的她雖然還是有些不習(xí)慣,但至少已會對男人露出笑顏。
但萬萬讓她意想不到的,卻是向來淡漠的男人突然勾了勾嘴角的回應(yīng)。
雖然很輕也很快,幾乎就像自己的幻覺閃過一般,但伊琳娜還是確信自己看見了男人那風(fēng)輕云淡的一點(diǎn)微笑。
她先是一怔,隨即看著男人引導(dǎo)羊群的背影止不住地笑了起來。
而山姆大叔這會正在牛棚里給奶牛擠奶。雖然少了一頭牛的事情讓他很傷心,但日子終究是要過下去的。在聽到門外傳來的咩咩羊叫聲時,他那渾濁的眸子不由露出笑意,極快地望向了門外。
回來啦
嗯。
男人特地在牛棚前站了一下,只為能夠回應(yīng)老人的生硬,隨即他才趕著羊群進(jìn)了旁邊的羊舍。在做完這個,他就熟練地去幫伊琳娜大媽做起雜活,在不怎么習(xí)慣的伊琳娜大媽指揮下把事情做得條條有理。
一如既往的平靜生活啊——滿頭大汗的山姆大叔聽著外頭的聲音,抬手用袖子蹭掉額頭汗水,滿足地笑了出來。
是的,平靜的午時十分尋常,難得的是伊琳娜大媽沒有出門。在做完基本的活后,三人難得地聚在一起吃了個午餐。
相比昨夜,不怎么豐盛,也安靜地很。午餐是由腌黃瓜、熏肉與面包片組成的三明治,每人兩個,配上一杯香醇濃郁的麥子牛奶。給男人的還多了一份灑上奶油的、豌豆混合馬鈴薯與生菜的‘沙拉’,這是早晨剩下的食材、正好給男人加餐。
兩口子吃得不算多,倒是看著男人一口大半碗的吃相很開心——如今他已經(jīng)會學(xué)著像兩口子那樣拿勺子把食物送進(jìn)嘴中來吃,沒有以前那般狂野,但進(jìn)食速度依舊快得不行。兩口子的三明治還沒吃完,他就已經(jīng)把吃得干干凈凈的大碗放下了。
不管看幾次都覺得驚人,山姆大叔數(shù)次想糾正,卻沒什么用處。雖然有點(diǎn)無奈,但暫時也只能放任他這樣了。
吃完飯的男人還想走,但山姆大叔卻強(qiáng)烈地要求他留下——畢竟沒什么活了,即便坐在這邊也沒關(guān)系,哪怕不能聊聊天,多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男人沒有拒絕,他靜靜坐著,看向那具吃飯時就會放到墻角去棺材發(fā)起了呆。
第二個吃完的是伊琳娜大媽,她有些閑不下來,一吃完便去外頭的牛棚羊舍看看自家牲口,也當(dāng)散步了。只留下山姆大叔細(xì)吞慢嚼,笑呵呵地盯著男人看。
當(dāng)然的,他也留意到了男人的目光。雖然是對那副棺材有些在意,但經(jīng)過這么多天,他也沒在棺材附近聞到過臭味,想來里頭并沒有裝著什么男人親近之人的尸體吧。
雖然不懂男人到底為什么那么執(zhí)著這副鋼鐵一般的棺材,但山姆大叔卻已經(jīng)有些習(xí)慣了。
慢慢來便好,一兩個月,兩三個月過去,他總會說的——這么想著,山姆大叔隨口與男人搭上話,好把他的注意力從棺材上拉回來。
他們這樣做已經(jīng)挺多次了,雖然每次都是山姆大叔在滔滔不絕,可是看著男人認(rèn)真的目光,他也知道對方都在專注聽著自己說話,如此就很滿足。若是偶爾能夠得到男人的一兩句回答,他就更加開心了。
想起自己臥室里那靜默無聲的、早已在沙暴中逝去的孩子的照片,山姆大叔無論如何也不想再失去一個溫順的孩子了。
直到這次再見了莫耶老弟他們,我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外頭世界的發(fā)達(dá)。雖然好像美國經(jīng)濟(jì)還有點(diǎn)低迷,但如果再過十年左右,這個荒漠大概也會變得完全不一樣了吧。
...
...不知道。
我們這樣的牧場還能不能開下去呢也許外面的公路會徹底修整大變樣,會變成加油站跟便利店吧但到時候我跟伊琳娜大媽可能就干不動了。如果是孩子你的話,想做什么呢
...
...不知道。
男人輕輕搖了搖頭,眼神里流露出些許苦惱。
不管老人問什么,他大部分時間都是由衷的迷惘。想到夜晚時她會給這具身體看到的戰(zhàn)場,他便愈發(fā)感到糾結(jié)。
這具身體大概是為了戰(zhàn)爭而開發(fā)的吧。
可是卻已經(jīng)越來越遠(yuǎn)離戰(zhàn)爭了。
今后的無數(shù)個明天里,到底會在做什么,他沒有概念。‘想’做什么,他更沒有概念。
那樣也沒關(guān)系,慢慢來吧。山姆大叔吞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有些含糊地說道:人生比這個荒漠還復(fù)雜,不是那么簡單就可以預(yù)見下一個加油站的地方,在這條路上可沒有公路地圖哦。
男人默默回過頭去,有些迷惘地看著老人。看著他那像是初次見面時的表情,山姆大叔挑了挑眉,開口卻是另外的話題:
我打算在這個冬季來臨的時候,去申請把電線接上,自從去年沙暴刮斷之后就一直沒修。本來我是無所謂的,但現(xiàn)在想想,沒有很多東西還是不好的。
他頓了頓,目光慈祥地看著男人說道:我還托莫耶訂購電視機(jī),待冬季來臨,我們大概可以一起在房子里烤火看棒球賽了。對我來說,這很棒,好像就是我所期待的人生了。孩子,想象跟伊琳娜大媽和你在一起的冬季,還有圣誕節(jié),我就覺得,自己已經(jīng)摸到了那張地圖了。
是了,我覺得人生的地圖是該自己一點(diǎn)一點(diǎn)去畫的。這條路跟荒漠不同的地方在于,它根本沒有必定的終點(diǎn);想怎么走,做什么樣的人,都無所謂!你哪怕想要離開,那也很好!我很高興可以看到你振作起來,去面對沙漠外面的世界。
男人專注地看著老人,臉上露出了一絲詫異的表情。
不要像我這樣怯弱地躲在這里了啊。
不。
就在山姆大叔發(fā)出苦笑、垂下眼眸的時候,男人卻發(fā)出了讓他驚訝的聲音。
...
...你很好,你是個好人。
孩子
山姆大叔怔怔看著他,難以置信地從男人嘴角看到了一點(diǎn)微微勾起的弧度。
我...
...男人張了張嘴,在山姆大叔的期待目光緩緩說道:至少,我...
...
山姆!
伊琳娜大媽的驚叫聲突然響起,撕裂了平和的午后時光。山姆大叔忙焦慮地站起身來,男人則更快一步地拉起棺材沖了出去。
他猛然撲出屋子的樣子好似拖行棺木的巨狼,錚亮的牛仔服就像駭人的剛硬毛皮,充滿了威壓感——屋外數(shù)人幾乎都被他嚇住,一時間忘了動作。
還是伊琳娜大媽及時反應(yīng)過來,趁機(jī)會跑到了男人身后去。而這會的,山姆大叔才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焦急地把男人拉到身后去,才朝那些人打量——?dú)獯跤醯乃麆偪辞迥切┤?便訝然地呆在當(dāng)場。
風(fēng)塵仆仆的牛仔服,臉上套著面罩,眼神兇惡狠毒,腰側(cè)都掛有槍套,而身后不遠(yuǎn)就停著馬匹...
...
馬匪!
毫無疑問的馬匪!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在有軍隊駐防的情況下,這伙馬匪依舊選擇朝這邊逃亡,但那確實(shí)是貨真價實(shí)的馬匪。
人數(shù)有四個,分別拿著不同的槍械,本來是在威脅伊琳娜的,但在看到男人的身姿后都被嚇住了,這會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挑著眉頭,面面相覷,好一會才齊齊松了口氣。
什么嘛,還以為是什么英雄,嚇?biāo)牢伊恕?
不知道是馬匪中的誰發(fā)聲,那是讓人感到不舒服的蛇一樣的嘶啞。
嘖嘖嘖,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那個該死的老治安官突然殺出來了。比起那些特警,我還是更怕那老頭子多點(diǎn)。呼...
...幸好他死透了。
另一個馬匪走上前來,繞過山姆大叔用眼神挑釁地盯著比自己高了一頭的男人,清楚地從面罩下傳來他刻意壓低的聲音。山姆大叔皺了皺眉,捏緊了拳頭。
似是看不出挑釁的,男人卻是無動于衷。甚至連一點(diǎn)敵意都似是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是用銳利的眼神盯著眾馬匪——他那沒有持有武器的姿態(tài),也讓馬匪們淡薄的恐懼感一揮即散。
嘖嘖,看起來挺呆的嘛。那打頭的馬匪無視掉隱忍的山姆再前一步,盯著男人更加惡狠狠地看。他鼻子上穿了數(shù)個圈,有點(diǎn)像牧場里的牛一樣,卻顯得兇惡多了。他眼眶處打了極重的眼影,剃光的頭上紋了兩根長角,整個人看上去倒有點(diǎn)像惡魔。
他看面前高大的男人一動不動,眼神的銳利也似乎在慢慢消失,還以為他怕了自己,行動也終于徹底放肆起來——他舉起槍,在男人面前挑釁地比劃了幾下,猛然就想一槍托砸落下去!
別!
山姆大叔驚叫出聲,就想伸手去擋——但沒想到那馬匪的槍托卻穩(wěn)穩(wěn)停在自己的手前。
山姆驚訝地眨了眨眼,有些摸不清狀況。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但馬上的,那馬匪就露出一副囂張的笑臉,收回槍跟后頭的伙伴一起笑了出來,譏諷地朝這邊指指點(diǎn)點(diǎn):長得這么高大,還背著棺材,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居然是這么木訥的家伙嗎別哈哈哈哈哈,居然還要老人給你擋,真是窩囊。
山姆大叔咬緊了牙關(guān),強(qiáng)忍著眼里的憤怒朝他們看去。他知道對方人多勢眾,現(xiàn)在絕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但卻忍不住他們居然對自己家人的羞辱!
后頭的伊琳娜大媽拉著男人的衣角,安慰地在他背后輕輕拍了拍。她是樸實(shí)的人,連安撫都像在照顧牛羊。但男人眼神卻是顫了顫,隨即回頭朝伊琳娜點(diǎn)了點(diǎn)——伊琳娜大媽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但卻可以從他眼里感受到了一如既往的平靜。
你們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