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和一個住在罐子里的銀藍色尾巴的人魚接吻,又和一輛燃燒的列車上快要爆炸鏡子里的鬼魂接吻?”小白柳語氣不明地輕嘖了一聲,“你聽起來感情歷史略有一些非同凡響。”
白柳不以為意:“都只是游戲里的人物而已,不過今天你聽我扯了這么久都沒有掛電話,怎么,想和我打滿三個小時?”
“如果可以的話嗎,我的確想和你打滿三個小時。”小白六淡淡地說,“畢竟是按照分鐘計費,而今天難得所有人都在跑吸引那個畸形小孩的注意力,目前只有我木柯打電話成功通知了他投資人明天要發(fā)生什么。”
“不過那個叫劉佳儀盲人小女孩動作也很快,她雖然看不見,但一直貼著墻走,剛剛我掩護了她一下,引走了她那邊的畸形的小孩,她應(yīng)該很快就能打完電話回去了。”
“其余兩個小孩跑步速度還挺快的,我記得是叫苗飛齒和苗高僵,他們雖然打了電話,但一直在哭,沒有給對面的人交代清楚明天要請投資人過來觀禮。”
小白六一邊奔跑一邊飛快地和白柳交代情況,聲音里帶一些喘,但交代得依舊非常條理清晰:“并且你可以放心,我比較有警惕心,在我不知道你和這兩個小孩的投資人都有仇的時候,我和木柯跑的時候就有意避開他們了,沒有被他們發(fā)現(xiàn)過我們是一起打電話的,而且可能也是因為他們亂跑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今晚我們其他三個人打電話才這么容易。”
“哦對了,忘了和你說,今晚的畸形小孩不止一只。”小白六語調(diào)平靜地補充說,“有三只,不同的畸形,還不是昨晚那個小孩,一個是蹲在地上四只著地爬著走,嘴唇發(fā)紫,一個是四肢畸形,都是內(nèi)折生長的,跑動的時候腳會內(nèi)拐跛腳,四肢和身體頭部比例很奇怪,還有一個頭發(fā)和皮膚都白得不正常,剛剛我躲在滑梯上看了一下,沒有看的很清楚,但這個小孩眼珠子但應(yīng)該是紫色的。”
白柳在福利院待過,對一些常見畸形還比較熟悉,他若有所思:“聽起來感覺有點像是先心,骨發(fā)育不全,和白化病。”
都是先天性遺傳疾病,并且和現(xiàn)實世界里存活下來的那五個小孩的疾病很大程度上重合。
白柳迅速地發(fā)現(xiàn)了兩個奇特的點。
第一:雖然福利院殘障兒童的確偏多,但這些死亡和存活下來的都是某些特定先天遺傳病的孩子,這已經(jīng)是非常特殊的一個點了,而這個特殊點意味著什么?
第二:為什么現(xiàn)實世界里的畸形兒童可以存活,而這個世界里的畸形兒童已經(jīng)變成鬼魂了?
第一點白柳還需要更多信息來推理解釋,但第二個點白柳覺得自己已經(jīng)得出答案了。
白柳似有所悟地用手指玩弄了一下他胸前那枚破損的硬幣,陷入了沉思——
——按照這個副本目前給的信息來看,正常的孩子,也就是沒有畸形的孩子是被笛聲吸引失蹤的,失蹤之后就沒有再出現(xiàn)過了,而這些畸形的孩子目前死亡的方式不明,死亡之后的確是可以變成怪物出來流竄玩耍的。
但并不是不會死亡。
從《愛心福利院》這個游戲副本目前白柳知道的規(guī)則來看,這六個現(xiàn)實中有著先天缺陷的小孩,包括劉佳儀,應(yīng)該是作為《愛心福利院》投射到現(xiàn)實副本的畸形小孩這樣的npc般存在的,而這個《愛心福利院》中這些畸形小孩npc全部死亡了,那么對應(yīng)回去,這六個在現(xiàn)實中還沒有出事的小孩是大概率要死亡才符合這個副本的規(guī)律。
但這個六個小孩目前在現(xiàn)實中陸驛站嚴密的看護下,死亡的可能性非常低,反而唯一有可能死亡被異化成怪物的就是進入游戲的,很危險的劉佳儀。
不過從系統(tǒng)一貫的策劃來看——為了符合副本的游戲邏輯,這幾個現(xiàn)實當中的小孩多半還是要死亡的。
那問題就在于如果他們要死亡,他們會怎么死亡的?
“所以很有可能現(xiàn)實存活下來的那些畸形小孩最終也會死亡,但我進入游戲的時候,他們還活著,如果他們死亡的話,會是因為什么方式死亡呢……”
白柳靠在墻上自自語著。
游戲載入不能脫離常規(guī),強行載入npc死亡的數(shù)據(jù),現(xiàn)實世界多半就會出bug,就會被陸驛站對這個案件觀察密切的npc察覺到不對,當然系統(tǒng)可以使用流氓手段刪除所有關(guān)注這件事的npc的記憶數(shù)據(jù),但玩家的記憶是無法刪除的,白柳會知道這個地方有bug,但如果這樣現(xiàn)實世界的正式版本對很多玩家就失去了意義。
所以問題就在,這六個小孩應(yīng)該怎么死亡才是符合游戲邏輯和世界邏輯,不算是強行載入的bug的死亡方式呢?
白柳突然想起了那天他去醫(yī)院看到的那一堆尸體,和陸驛站神色凝重對他說的話:
這群孩子進入醫(yī)院的時候體征都是基礎(chǔ)正常的,但一天之后突然就開始發(fā)作了……尸斑和尸僵都出現(xiàn)得太早了,感覺像是早就死亡延遲到后面出現(xiàn)……
對,就是這個點,延遲死亡。
白柳忽然想到了這個點——這是最合理的,符合現(xiàn)實常規(guī)并且不會引起npc懷疑的死亡載入方式。
這六個小孩并不是沒有毒蘑菇中毒,更有可能的他們對蘑菇的抗性比其他小孩更強,中毒的體征延遲到后面出現(xiàn),所以截止到白柳進入游戲之前,這幾個小孩還沒有出現(xiàn)任何體征,但并不代表他們不會出現(xiàn)中毒體征。
或者說他們正在死亡的進程中,但醫(yī)學(xué)的檢查在他們身上無效,所以除了在游戲中的白柳,還并沒有任何人發(fā)現(xiàn)這件事。
發(fā)現(xiàn)這六個死里逃生的畸形小孩還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下這件事。
白柳眼睛一瞇——而且如果現(xiàn)實世界副本是游戲副本的載入,這些游戲內(nèi)外的小孩的死亡方式會不會是一樣的?
小白六并沒有打擾白柳的沉默,他安靜地等著白柳下一次的詢問,也不掛斷電話——畢竟按分鐘算錢。
白柳沉默了一會兒之后突然問他:“你們今天福利院最近有吃蘑菇嗎?”
“沒有。”小白六簡意賅,“我對蘑菇味道還算敏感,我吃過的食物里應(yīng)該是沒有放任何一點蘑菇的東西。”
“那些追著你們跑的畸形小孩身上,有蘑菇味道嗎?”白柳換了個思路又問道。
小白六回答得很快:“不知道,我們離他們一直很遠,沒有距離近到可以聞到他們身上味道,你需要我靠近確認嗎?當然不是免費的。”
“不,暫時不。”白柳迅速地否決了小白六這個過于大膽的提議,“這些小孩的移動速度不算慢,如果沒有其他人轉(zhuǎn)移注意里,并且你又靠得太近,很容易被抓到。”
而且根據(jù)怪物書上對這些畸形小孩的描述,玩家的兒童一旦被抓到就是徹底失蹤,白柳現(xiàn)在這邊的生命值只有6了,他之前對小白六所說的那些話也不算全是假話——比起他自己來講,生命值還很充足的小白六的確要重要得多,白柳現(xiàn)在會用盡一切確保這位過于貪財?shù)男∨笥训陌踩?
“但你是需要我靠近的對吧?”小白六語氣很冷靜。
“對。”白柳很誠實,“我不僅需要你靠近,我還需要你找到這些畸形小孩的弱點。”
他需要解鎖怪物書上這些怪物的弱點,靠弱點控制住這些每晚出來游蕩的畸形小孩,這比讓放任它們每晚追逐自己兒童來講要安全得多,畢竟這個畸形小孩的失蹤攻擊白柳覺得比植物病人的吸血攻擊還要未知恐怖,可以說是一擊必殺。
現(xiàn)在還沒有兒童失蹤,很有可能只是因為這些畸形小孩目標太多太分散,一旦鎖定了,那很容易就抓走了。m.biqikμ.nět
而且還讓白柳覺得很危險的一點就是,昨晚是一個,今晚是三個,這些畸形小孩的數(shù)量似乎在增多。
“我的確需要你靠近這些小孩幫我找出他們的弱點,這對我很重要,當然我會付費給你。”白柳輕聲說,“但不是今晚,小朋友,今晚太危險了,我不會犧牲你來做這種事情,等明晚我找到保護你的辦法之后,我們再來做這個。”
對面詭異地沉靜了,隔了大概一分鐘,小白六好似什么都沒有聽到般地飛快地岔開了話題:“苗飛齒和苗高僵進屋子了,那三個小孩來追我了,投資人先生,今晚通話總計三十一分鐘,給您抹零三十分鐘,一共三千塊,您已經(jīng)欠我六千塊了。”
小白六語氣禮貌又咄咄逼人:“拖欠未成年陪聊工資是不好的習(xí)慣,希望明天見面的時候您可以給我結(jié)清這六千塊,承蒙惠顧,祝晚好,投資人先生。”
按照昨天的路數(shù),這個時候小白六就要干脆利落地掛點電話了,但今天他說完之后還沒掛。
白柳能聽到他在空曠的地面上奔跑的呼吸聲,背后還有追著他的小孩嘻嘻嘻的笑聲,還有小木柯竭力壓抑住的喘息聲和哭聲,跑動的腳步聲漸漸從急促變得緩慢,他們踩在地上的聲音質(zhì)感也從沙沙的沙土的感覺,變成了水泥地堅硬的踩踏聲,背后的小孩詭異的笑聲漸漸遠去——他們應(yīng)該要回房間了。ъiqiku.
小木柯費力地在跟著小白六跑,這個小家伙被小白六拉著跑了一晚上,因為心臟不好臉都紫了,但卻依舊地乖巧地竭力咬牙地跟著跑,沒有哭鬧著不跑,似乎也知道這是小白六拉著他跑是為了他好。
因為小木柯知道如果沒有小白六拉著他跑,他今晚肯定撐不到給自己的投資人打電話打完。
如果沒有辦法通知投資人,他明天就不能參加洗禮了,這對進入福利院的兒童來說是很嚴重的事情,他們說不定會因此受到懲罰。
而今晚如果沒有小白六的投資人說了一句要小白六幫忙照看他,小白六這種一看就很冷漠的小孩一定不會管小木柯的死活。
小木柯偷偷看了一眼小白六手上的電話,但這位好心的投資人先生,為什么要讓小白六幫他呢?
并且小白六為什么現(xiàn)在都還不掛電話呢?已經(jīng)要跑進他們睡覺的房間了,會被老師看到之后罵人的。
“你是還有什么想說的嗎?”白柳很識趣地開了一個頭,“你是要回房間了吧?怎么還不掛電話?就這么想多掙我的錢?”
“……這幾分鐘不算你的錢。”小白六氣還沒有傳勻凈,聲調(diào)有種說不出來的低,他好像在掩飾什么一般說的飛快,“今晚你說的兩個恐怖游戲很不錯,可以抵了。”
白柳驚訝地挑眉:“今晚對我這么好?又是抹零又是抵消…”
“嘟嘟嘟——”
對面毫不猶豫地掛了電話。
白柳:“……”
這明明就是為了夸他玩游戲玩的不錯,他十四歲的時候是這種別扭的人設(shè)嗎?
哇,好惡心。
白柳收起了電話,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潮濕過度的稻草床上,眼睛忽然一瞇。
今晚他一直在那個病人身上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植物腐爛的氣味,他之前注意力全在對抗苗飛齒他們身上了,沒有去甄別這味道到底是什么植物,只覺得是一種腐殖質(zhì)的植物味道,很像是腐爛的稻草,但還有一種別的什么植物味道,藏在濃烈的稻草味道的下面。
白柳摸了一下自己被咬的脖頸,那里還殘留著植物病人的口腔黏液,白柳用指腹刮了一點下來,放在了鼻腔細致嗅聞——他的血的味道,潮濕腐爛的稻草味道,稻草味道的下面還有股很淺淡的……
白柳神色平靜地把手指放進了嘴里。
——黏液里還有一點很淺的蘑菇味道。
聞不太出來,但嘗可以嘗出來。
這里的孩子沒有吃蘑菇,反倒是病人在吃蘑菇?
重癥監(jiān)護室的病人吃的唯一的東西,就是那個護士送入每個病房的藥物。
但藥物很明顯不是蘑菇,因為藥物是液體,雖然不排除這個液體里含有蘑菇的成分,但比起這種可能性來,白柳覺得另一種設(shè)想的可能性更高。
白柳的目光定格在了他面前的稻草床上。
他上前圍繞著這個稻草床轉(zhuǎn)了一圈,越看越覺得有一種很奇異的既視感,這個東西看起來的確像是床,但這樣昏暗的燈光,24小時不間斷的水汽,以及厚實過頭又開始發(fā)霉的稻草——這些所有的條件加起來,讓白柳覺得,這個地方比起床,更像是一個標準的蘑菇培養(yǎng)房,而這個稻草床就是蘑菇培養(yǎng)基。
白柳的手掀開白色的床單,露出大片泛著枯黃的稻草,隨意地撥弄兩下就能看到根系附著在腐爛稻草上正在萌發(fā)的菇類,但這些菇類白柳都見過,一些能吃一些不能吃,但總體來說都是常見的品種,吃了也不能延年益壽,有些還帶毒,會瞬間暴斃——當年白柳所在的福利院也有孩子誤食之后差點沒有搶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