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被神明遺棄的孩子。”院長裝模作樣地長嘆,“你身上的罪惡無以比擬,所以神明都選擇了讓所有人遺棄你,你知道你自己錯在哪里嗎,小白六?”
“我想我不知道,院長。”小白六很平靜地回答。
院長用一種很冷漠又森然的目光看著小白六,她義正辭地譴責(zé)他:“孩子,你錯在沒有人愿意幫你洗去你身上的生來就有的罪惡,你需要獨自完成受洗禮,你需要受到懲罰,你需要在這個池子里待很長時間才能洗清自己的罪惡。”
小白六被院長扯著推進了滿是清水的壇子里,在小白六還沒有站穩(wěn)的時候,院長已經(jīng)拿走了小白六手里的蠟燭,摁著小白六的肩膀讓他坐在了壇中,院長面無表情高高在上地垂眸俯瞰小白六。ъiqiku.
她一只手舉著蠟燭,另一只手摁在小白六的頭頂上,毫不猶豫地抓住了他的頭發(fā),把他往水池子里摁去:“你需要被洗干凈,我的孩子。”
小白六被摁入了水池中,他正面朝上被人完全浸沒在了水面下,嗆咳和窒息的下意識反應(yīng)讓他下意識想抓住這個浴缸一般的用來洗禮的壇子的兩邊,但很快小白六就不得不松手讓自己完全沉沒池底。
抓住他頭發(fā)不放往水底摁的院長溫柔地笑了兩下,她舉起燃燒的蠟燭,垂下眼簾看水波下面小白六:“在這個蠟燭燃燒完之前,小白六,你不被允許離開受洗池。”
蠟燭燈芯的光妖冶地跳躍了兩下,滴下了滾燙的蠟滴在小白六抓在池子兩邊的手,類似于火焰灼燒般的刺痛反應(yīng)讓小白六本能地松開了,他握住的原本就濕滑的壇壁。
清澈的水波在小白六的視線里晃蕩著,他看到他正對面上方的院長溫柔的笑臉在晃動的水面上,落在他眼中變得猙獰又可怖。
白色的蠟滴砸在水面上瞬間凝固,變成一塊塊宛如小孩被剝下來的指甲蓋的蠟狀漂浮物,他的頭發(fā)還被院長往下拉,小白六被迫揚起了頸部,因為缺氧胸膛起伏得很快,他像一只引頸受戮的,沒有抵抗力的小動物,只是他的眼神突兀的平靜,平靜像是他沒有被摁進受洗池水面以下。
他好像早就預(yù)料到了自己會經(jīng)受這一切。
然后,在小白六氧氣要耗盡的時候,他會抓住機會,用盡全力地撐起來露出滿是蠟滴的水面吸一口氣,然后冒頭的小白六又被院長迅速地摁下去,就這樣一次又一次艱難地呼吸著,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在受洗池里,那種即將窒息般的,用盡全力從溺水中浮出的掙扎感。
小木柯看著都開始捂嘴眼眶泛紅,苗飛齒看著受苦受難的小白六露出了仿佛是得到愉悅了的表情,他伸長脖子試圖更近地去看被淹沒在水下的小白六痛苦的面容。
苗高僵倒是不太喜歡這種折磨小孩場景,這會讓他想到苗飛齒綁架過的那個小孩,他微微側(cè)過頭擰著眉沒有看,臉色有些發(fā)沉。
而白柳安靜地在下面看著,他的眼神似乎有點恍然,又過分平和。
似乎面前這個在淹死邊緣的人這不是十四歲的他,也不是他在這個游戲里唯一的通關(guān)籌碼。
久遠的記憶就像是竭力地從水下冒頭的小白六一樣,從他蠟封的海馬回中浮出。
白柳很討厭水,因為他曾經(jīng)也像是小白六一樣因為犯錯被這樣懲罰過,好像也是十四歲吧,白柳記不太清了,人類都會本能地遺忘讓他們不適的記憶,他做了一些錯事,他拿了一個成年人的錢,答應(yīng)了幫他做一些事情,就像是小白六這樣。
然后很快這個事情就被福利院的其他小孩告發(fā)了,那個福利院的院長驚恐又恐懼地看著他,就像是他做了什么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當(dāng)然白柳,那個時候他還叫白六,因為自己上不得臺面的血腥的各種愛好被院長和老師們所畏懼議論著。
她們看著白柳的眼神,就是那種啊我就知道,你終于做出了這種事情厭惡又害怕的眼神。
說實話,白柳享受這樣的眼神,但很快他就受到了懲罰。
白柳瞇著眼睛,有些迷蒙地回想著——好像是把他的頭摁進什么東西里,他不太記得了,總是就是滿是水的一個容器里,一邊打罵他一邊尖叫著叫他下次別再這樣做了,他弓著身子嗆著水,柔順地同意了。
但是那些驚慌失措的老師們就像是好不容易抓到了機會懲治他一般,她們并沒有簡單地放過他這個她們口中的小惡魔,又輪番淹了他一會兒,才精疲力盡地興致而歸,好像是教育了一個迷途知返的殺人犯般興致勃勃地離開了。
也被淹了一個下午陸驛站喘息著并排地躺在地上,他旁邊躺著被淹得奄奄一息的白柳,或者說是白六的旁邊,他那個時候還沒有改名字。
因為陸驛站這位舉世罕見的大傻子,在老師接到其他小孩的告發(fā)之后,逼問到底是誰干了這種壞事的時候,陸驛站站出來替白柳背了鍋,主動承認(rèn)是他干的,請老師罰他——這貨甚至都不知道白柳干了什么,特別爽利地就幫白柳背鍋了。
但可惜的時候陸驛站這蠢貨一片自我奉獻式的好意并沒有得到一個完美的結(jié)局——告狀那個小孩卻咬死就是白柳做的壞事不放。
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白柳和陸驛站這個幫忙遮掩但其實什么都沒干的共犯,都被老師狠狠懲罰了。
就算都被罰,陸驛站是個出了名的乖小孩,老師都很喜歡,他本來不會被懲罰得這么厲害,但他不肯走,老師要罰白柳多久,他一定要留下來陪著白柳多久,這位老實憨厚的乖孩子眼睛發(fā)紅地蹲在白柳旁邊,像一頭拉不動的頑固小牛,誰來讓他走都不走,也不反抗,也不罵人,也不阻止老師折磨任何人,就是不走,就直勾勾地盯著被淹得直嗆咳的白柳。
白柳被摁進水里,陸驛站就把自己的頭埋進水里,去看水下掙扎的白柳,著急地說馬上就好了,你再堅持一下白柳,馬上就完了。
我在的,白柳,陸驛站在水下就像是在嘶吼一樣說,我相信你什么壞事都沒有做!
白柳在水下看著因為說話嘴里咕嚕咕嚕冒泡的陸驛站,看著陸驛站那張在水里焦急發(fā)慌地對他說話的臉,氣泡咕嚕咕嚕地從陸驛站嘴巴里冒出來,白柳被折磨得有點想笑,他也的確笑了——他其實根本聽不到這傻子和他說了什么,也搞不動這個傻子對他毫無根據(jù)的相信從何而來。
如果白柳那個時候還有力氣說話,他一定會告訴陸驛站,蠢貨,我真的干了很壞很壞的事——但可惜他沒有力氣了,他被淹得快死了。
陸驛站這倒霉家伙最后和白柳承受了差不多的苦頭,現(xiàn)在正一邊嗆水一邊從地方爬起來,他踉踉蹌蹌地上前,想把也渾身濕透躺在地上喘氣的白柳扶起來。
然后就像是腦子發(fā)抽一樣,陸驛站突然蹲下來直勾勾地看著白柳,問他,你要不要換一個名字,告訴她們你改頭換面改好了,再也不會用白六這個名字和人接頭做壞事了。
她們以后或許就不會這樣懲罰你了——陸驛站非常異想天開,在白柳眼中非常愚蠢地提出了一個完全沒有任何建設(shè)性的建議。
這不是他第一次做這種白柳覺得腦子進水了的事情了,事實上陸驛站這家伙常常有這種毫無根據(jù)的想法——比如一定要和他做朋友也是。
躺在地上白柳眼珠子轉(zhuǎn)動了一下,他被陸驛站扶起了一只手臂,轉(zhuǎn)過頭用被水打濕淹沒過后的眼睛望著這個滿含期待地看著他的陸大傻子,濕漉漉的頭發(fā)滑下來,蓋在了白柳的眼前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很突兀地捂住自己的肚皮笑了起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想笑,總之他就是很奇怪地,很大聲地在被自己身上的水染濕的地面上笑著。
一邊笑一邊蜷縮嗆咳吐著喉嚨里的水,吐完之后,白柳又變得十分平靜看向被他笑得有些發(fā)愣的陸驛站,他淡淡地說,好啊,你說要改,那我改一個名字吧。
圣壇上小白六的受洗,或者說受刑終于結(jié)束了,院長終于松手讓小白六從池子里出來了。
教堂是無法屠戮孩童的,所以白柳并不擔(dān)心院長直接淹死小白六,她只是在懲罰小白六這個沒有投資人愿意要的孩子——因為受洗也是這群小孩的任務(wù)之一,做不到會受到懲罰是很自然的事情。
小白六猛得從池子里冒出來,趴在池邊嗆咳了好幾口水,他抬手擦了擦自己嘴邊的清水搖搖晃晃地從壇子里走出來,很快小白六就從一種要被淹死的窒息狀態(tài)里恢復(fù)了過來,這位差點被人當(dāng)眾淹死的小孩是嗎反應(yīng)都沒有,就像是習(xí)以為常的那樣,很淡然地從院子的手中接過已經(jīng)燃燒完畢的蠟燭,他很禮貌地對著掐著自己的脖子讓自己受完畢的院長鞠了一個躬之后,站回了隊伍。
長久的缺氧讓小白六的臉頰上彌漫開紅暈,眼睛也因為生理性淚水濕漉漉的,他的頭發(fā)黏答答地貼在臉的兩旁往下滴水,原本寬大的白袍現(xiàn)在因為濕透了全貼在他的身上了,這讓他看起來瘦又小。
小白六低著頭捂住口鼻克制地咳了兩聲,眼眶泛紅。
看著……有點可憐。
背后的逆十字架像上原本沉睡得很安寧的雕像不知道什么時候皺起了眉,原本散開的手指微微并攏。好似被小白六的嗆咳聲打擾到一般,而他身上的荊棘也纏繞得更緊密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