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梯向上運行之后停住,門向兩邊打開,白柳緩慢地抬起頭來,他看到眼睛赤紅地握緊手的岑不明站在外面望著他。
這人的眼神里痛恨,不可置信,被欺騙,以及殺意,終于沸騰成了他預想過最壞的情況。
“原來那個蠢貨看到的未來是這樣的……”岑不明臉色扭曲到猙獰,他從喉嚨里哼出來的冷笑就像是帶著血腥氣,走過來都是搖搖晃晃的,完全沒有章法,但速度卻極快,幾乎一眨眼就貼到了白柳的面前,抓住他的領口將他摁在地上,怒氣蓬勃地揍了白柳一拳,“你怎么能……”
岑不明的聲音和拳頭都在顫抖,他眼眶里有淚光晃動,聲音斷續沙?。骸霸趺茨堋?
“在未來里,親手殺了陸驛站!!”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見過未來的!你肯定知道未來,異端0001,就是陸驛站自己!!”
“他親手把你養大,一次又一次擋在你面前,對你竭盡所能,預警了所有,你居然殺了他??!”
“你有心嗎白柳!!”
白柳抽鞭子的動作頓住了,他瞳孔縮成一個小點,記憶里所有違和的片段瞬間聯系起來,整個人就像是落進了冰水里,進入了一種恍然虛幻的狀態。
……那天,對,他見過未來,他在未來這個異端里看到過一個展示了未來片段的小電視,還有一個正在記錄存檔點的,穿著第一支隊隊長隊服的人,他當時理所當然地以為陸驛站是作為預家存在于這個異端里的,只是用這個異端的儲蓄場所記錄存檔點信息而已。
他以為異端是哪個展示未來的小電視。
他真的沒有想到……沒有想到……
白六在陷入一種怔然狀態的白柳耳邊輕笑一聲——你沒有想到也是正常的。
因為你也沒有料到,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被異端作為載體之后,還能有自我意識的人類吧?沒有人會想到,那個在(未來)里的小電視不是異端,那個正在活動的陸驛站才是。
那是它被困在未來里的靈魂。
就連我也沒有想到,陸驛站已經變成那個樣子了,居然還在試圖拯救你們。
它因此而存續了意識,它相信你們能改變世界線的結局。
——哪怕它早已經看過所有世界線的未來。
白柳抽出鞭子,將壓在自己身上的岑不明甩開,他撐著地站起,胸膛劇烈起伏著,抬起頭和岑不明對視的時候,漆黑的眼瞳里倒映著太空穿越透視窗映射進來的銀藍色光芒。
光芒在他的眼睛表面散成光點上浮,就像是深海當中溺水之人呼出的氣泡。
658條世界線在窗外轉動,白柳眼瞳中的光芒散去,就像是溺水者呼出的最后一點氣泡消散在深海中。
……作為異端載體還能保持意識。
他應該想到的,他知道的,他看到過的。
那個從玫瑰工廠最后一個監獄抬起頭來,滿身凋落花瓣,笑著對他說好久不見的陸驛站,那個坐在沙發前,擦著眼睛,哽咽地說百分之五十的陸驛站——
——那個仿佛失去所有力氣,釋然地站在他面前,恍然地說:
我老了。
我身后,已經一個活人都沒有了。
……的陸驛站。
他應該想到的,他為什么沒想到?
在此一刻,就連白柳自己都有些迷茫起來,明明那么多事實串聯而成的碎片,只需要再往里推理一層就能得出結論。
為什么沒有想到呢?
“你毫無感情?。 贬幻魉粏∨穑站o死神戒,順著死神戒化作的銀光甩出一道黑色的長刀,對準白柳劈頭砍了過來,“你是故意的!”
“你騙了陸驛站!你明明早就知道了一切,你利用了他對你的信任,讓他把預家的權限下放給了你!”
“然后你再殺了他!再贏了游戲!”
“玩弄凡人,搜刮痛苦,對你這種怪物而,就這么有趣嗎?!”
岑不明一刀刺入了白柳的肩膀,將他釘在了電梯的墻壁里,怒意勃發地嘶吼質問:“從一開始,就是你布下的局!”
白柳緩慢地抬起頭,他握住岑不明的刀,攥緊,往外拔出,語調斷續沙?。骸安皇堑摹?
鮮血順著他握住刀刃的手心流下。
“我沒有騙陸驛站……”
“我只是……不知道異端0001是他?!?
“你只是什么?!”岑不明收刀下砍,拔刀再斬,殘暴地用刀刃卡住白柳的喉嚨,逼問著,“你在未來里見過陸驛站,你怎么會不知道?!”
白柳用鞭子擋住,刀刃和鞭子發出刺耳的交錯聲,電梯門緩緩合上,開始下沉,白柳伸出腳踩住電梯門,他肩膀被刀砍住,血染濕了他的白襯衫,順著下滑,頃刻就染紅了一大片。
……不能讓電梯合上下去。
要是讓他們看到他這個樣子,一定會參與進來的,到時候局勢就無法控制了。sm.Ъiqiku.Πet
岑不明手上的刀越發用力,卡進了白柳肩膀上的骨頭中,他的聲音有種暴怒到極致的冷酷:“回答我,白柳——”
“別拿這種我不知道的劣質理由了,我知道你有多聰明,你不可能沒推出來異端0001是陸驛站——”
“——你那個時候主動提出看異端0001,是不是就是為了刺激他,讓他更痛苦,方便你收割?!”
白柳張了張口,他真的回答不出來。
在岑不明篤定的追問下,有一瞬間,白柳自己都恍然了——難道他真的是個沒有感情怪物,所以故意推不出來,讓陸驛站受折磨,讓所有人輸掉游戲?
但明明,他不是這么想的。
白六的聲音再次出現在白柳耳邊,柔和又帶著笑意:看你迷茫痛苦真的很有趣。
我一直注視著你,可以告訴你答案,你為什么沒有推斷出來——
——其實你是有過預感的,但人會對自己在意的事物有一種恐懼的心態,就像是陸驛站逃避未來,你也在逃避異端0001里有陸驛站這件事情。
你恐懼,你不想,所以你拒絕承認,那個異端,就是陸驛站本身。
——就像是你總覺得你能改變神定下的未來一樣。
“看來你是回答不出來了?!贬幻骼淠厥栈亓碎L刀,他甩手出去,死神戒從他的戒指上滑落,變成了一口井的樣子,“我和罪人也無話可說。”
“進井里懺悔所剩無幾的余生吧?!?
系統提示:異端0009岑不明對玩家白柳使用怪物書技能——(罪人井)
該技能可將異端本人認為有罪之人關押至滿是怪物的井內,如果在退出游戲之前被關押玩家還未從井中出來,就會死于井中(該技能可無視免死金牌),冷卻時間三十分鐘。
整個系統飛船在此刻開始轉向,猛地一震,讓落地成形的罪人井左偏,剛好頂開白柳擋在電梯門前的長鞭,電梯門在白柳緊縮的瞳孔里合上,在系統飛船的震動當中飛速下落。
白柳向前面倒去,他越過岑不明擋在了門前,踩在了罪人井上,罪人井開始將他吞噬,白柳甩出鞭子抓住電梯里的環扣,拉住下陷的自己,他抬起頭,被血染紅的臉上,那雙漆黑的眼瞳里有非常微弱的光。
“我……可能真的是個怪物?!?
“但我有感情。”
岑不明望著毫無意識落淚的白柳,他的大腦就像是被什么東西給猛錘了一下,從激烈的情緒當中短暫清醒了一瞬。
眼前這個無知無覺落淚的白柳,和六年前那個蜷縮在陸驛站的肩膀上平靜落淚的白柳,重合了。
看看你要行刑的對象吧。
他真的不是個怪物,他是個人。
岑不明的心臟緊縮了一瞬,罪人井隨著他心臟緊縮也緊縮了,到包裹住白柳的腳就停住了,從電梯大小的井口,變成只有拳頭大小。m.biqikμ.nět
系統警告:異端岑不明心態動搖,無法將玩家白柳視作罪人,關押進(罪人井),(罪人井)技能即將失效。
“真是的?!卑琢鶐еσ獾穆曇魢@息般地從井內傳出,那個似有若無地一直飄蕩在白柳耳邊的聲音終于在此刻落到了實處,“我原本以為做到這地步,獵人先生再怎么樣都不會放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