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闔族問斬?云姑娘的女兒尚在襁褓之中,若是男丁悉數問斬,沈硯一死,難不成,讓她跟著沈家的女眷為奴?”
闔族問斬,委實是極重的刑罰。
可嬤嬤不敢妄政事,只委婉替云喬女兒說話。
蕭璟目光薄涼,看向嬤嬤。
嬤嬤意識到主子心情不佳,忙叩首告罪道:“奴婢多嘴了。”
蕭璟捏了捏眉心,收起卷宗,淡聲道:“備好車馬,今日就送云喬歸京,江南血水滔滔又如何,她人在歸京途中,天高路遠,只要嬤嬤你交代好了伺候的人守口如瓶,此事,不會傳到她耳中。”
他一定要沈硯死。
恰好沈家做了他震懾江南官場的血棋。
至于云喬的女兒,只怪那孩子命不好。
……
秋日又一場雨落下,天氣乍寒。
車馬停在院落里,蕭璟抱著裹著裘衣的云喬出了臥房。
男子寬大厚重的裘衣,將纖弱的女娘裹得嚴實,只露出幾縷青絲在外頭。
馬車內布置的細軟分外精致妥帖,比蕭璟南下時還要精貴上心。
他將人抱上馬車,安置在軟衾上。
云喬服用過安眠的藥物,眼下正睡意昏沉,只是夢中,仍微蹙著眉心。
蕭璟低首瞧了瞧她,指腹硬是揉散了她眉心的褶皺。
沉聲吩咐一旁的嬤嬤道:“她受不住舟車勞頓,路上行程慢些,夜里不能宿在荒野,務必尋得驛館安頓,耽擱些時辰到京城也不要緊。”
話落掃了眼外頭的護衛,又道:“讓跟著的護衛伺候得上心些,莫讓人趕路途中受了苦頭。”
蕭璟自個兒南下北上,從來都是輕車從簡,幾夜不合眼的趕路也是有的,跟著的護衛早習慣了他鐵打的做派,如今伺候個女嬌娘自然得格外上心。
裹著裘衣睡下的云喬無知無覺,嬤嬤輕聲應下。
蕭璟下了馬車,吩咐下人起程。
馬車輪子吱呀了聲,搖晃著駛離的院子,往揚州城外而去。
江南尚有事未了,他需得將一應事務料理完畢后去趟金陵方能返京。
眼瞧著馬車駛離眼前,蕭璟收回了視線,轉身回到書房內。
“沈家按照旨意辦,族中男丁首級扔到沈家宅邸里,清點后,懸于揚州城門,以儆效尤。
其余揚州官員,自知府以下,牽涉私鹽案者,一律革職,流放嶺南。
今后,地方父母官,再有勾結士紳私吞稅銀蠶食國庫者,皆如沈家之例。
安排人往江南官場各處傳旨去吧。”
他話落,將桌上的那卷宗,扔進了一側書簍子里。
卷宗上經年累積的灰塵濺起又砸落,沉入書卷紙頁間。
私鹽案,也終于塵埃落定。
沈延慶是揚州首犯,蕭璟對待沈家的旨意,同樣最是嚴苛。
全族男丁抄斬,女眷為奴。
如此重刑,借揚州沈家的慘狀,必然令江南官僚膽寒。
也讓江南地界的百官士紳商賈侯爵見了血的教訓,明白縱使天高皇帝遠,那遠在京城的儲君,仍能以雷霆手段,在昔日齊王勢力盤根錯節的江南地界立威。
長安城中今時今日是儲君監國,再不似昔日荒廢朝政的帝王一般,對江南士紳官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倘使來日國朝北擊戎狄,江南官員士紳也必得為國祚江山獻出一份血力,休想再如從前一般偏安江南,對長安的朝廷陽奉陰違。
……
同一日,數道旨意判決,接連送到了江南各處的涉案官員府上。
江南官場一時人人自危。
那道問罪沈家的圣旨送去沈家時,沈家滿門和府上奴仆,個個都嚇破了膽。
全族男丁問斬,女眷為奴。
沈家陣陣哭嚎,凄慘至極。
沈硯面如死灰般絕望。
沈夫人趴在地上聽著來人宣旨,嚇得慘白了臉。
瞬息后,似是想起了什么,突地拉著身旁的兒子道:
“你那媳婦呢,她不是去伺候欽差了嗎?
咱們都把你媳婦送給他了,他怎么能吃干抹凈不認賬,反過頭來要我們全族的命!
娘要去找云喬,娘要問問她,是怎么伺候的貴人的。
對!是不是她?是不是她記恨咱們家,在那貴人耳邊吹了什么枕頭風,害了咱們家!
肯定是她!肯定是她那個蛇蝎心腸的賤婦害了我們!咱們去找她,咱們去找她……”
沈夫人拉著沈硯的衣裳,急得沒頭蒼蠅一般亂撞。
沈硯沒答話,只是低垂著腦袋,似是沒了魂一般。
揚州城腥風血雨,自金陵調來的官兵在各處抄家。
沈家一片狼藉。
那在揚州各處問斬的沈家族親首級,一個個被官兵提著扔到了沈家大門內,等著數點人頭。
血色漫天。
云喬在沈家居住的院落里,小丫鬟和奶娘擠在一處抱著云喬女兒。
那日云喬答應同蕭璟離開,當日便要回了照料女兒的這奶娘。
奶娘是蕭璟的人,卻并不知曉蕭璟身份,只是蕭璟手下在揚州隨意尋得一個。
查辦的官兵持刀闖入內室拿人。
瞧見小丫鬟懷里的嬰孩,上前去要奪。
小丫鬟登時急得沒了方寸,抱著云喬女兒一再躲那護衛的手。
“你是什么人!別碰我家小小姐!”小丫鬟邊叫喊邊帶著云喬女兒躲避。
那官兵抽劍砍在了小丫鬟手上,兵刃一刀削去血肉。
她吃痛不已,抱著云喬女兒的手,不自覺就松了力道。
孩子被官吏奪了過去,哇哇大哭。
小丫鬟慌了,連聲喊著“小小姐”。
甚至撲到那官吏刀刃上頭。
脖頸撞在刀刃上,霎時涌出血色。
一旁的嬤嬤眼疾手快將小丫鬟拽了回來。
那丫鬟脖頸卻已經滲出了不少的血。
慘白著臉色,怒聲道:“那是我們小姐的女兒,小姐交代我好生照顧孩子的!你把孩子還給我!”
她怒聲說著話,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竟又咳出了血來。
奶嬤嬤嚇一跳,慌忙抱著她后撤,伸手給她捂著脖頸上的血口。
官兵冷眼瞧著,開口道:“圣旨已到,沈家全族男丁問斬女眷為奴,這娃娃既是沈家女,自然是要跟著沈家女眷的投入揚州官妓坊的。”
話落,動作蠻橫,揪著娃娃襁褓的帶子,似是提著豬仔貓狗一般,往門外走去。
小娃娃哭嚎不已,聲音刺耳尖銳。
官兵似是嫌煩,猛地拿劍鞘打了嬰孩幾下。
罵道:“哭什么哭!吵死了,再哭一刀砍死你了事!”
說著,竟真舉起刀向著襁褓中的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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