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喬目光對上她,并未應聲。
她沒問,好似也不想知道。
可云夫人瞧著她,卻又笑了聲。
繼續問道:“你不想知道嗎,你不過一個長在鄉野的二嫁婦人,緣何得了太子殿下寵愛?”
云喬目光微沉,擱下了手邊茶盞。
仍舊未曾語。
她當然知道緣由,很早很早,早在揚州城時,就已經知道了。
云夫人見狀,蹙眉嘲諷地笑了下。
當即明白了過來。
“你知道?既是知道,怎還甘心做旁人替身?”
云喬不想答話,只攥了攥掌心。
云夫人猶自笑著,幽幽道:
“做別人的替身,別人的影子,如此一輩子有什么意思?
那太子對你,可會有一絲真心?
榻上纏綿枕邊親昵,他有沒有叫錯過你的名字?
哦,對,他不需要叫錯,云喬,喬喬,你還不知道罷,明寧郡主,本姓喬,單名也是一個喬字。
你說,他喚你名字,句句親昵時,究竟喊的是誰,你知道嗎?”
云喬無聲攥緊掌心,指尖刺得皮肉生疼。
她甚至不知道,她的手,此時此刻,有沒有滲血。
她不僅生得像那位金尊玉貴的郡主,連名字,也這樣相像呢。
云喬心底一陣陣泛疼,半晌后,才抬眸看向云夫人。
緩聲道:“說完了嗎?說完了夫人請回罷。”
她半句沒有反駁,只想送客,云夫人卻恍若未聞。
死死盯著云喬道:
“大姑娘,你說,若是你今日逃婚,明日,云府滿門會不會都會被問罪?
我,你那些兄弟姐妹,老爺,是不是都會被殿下一怒之下殺了,或是投入監牢?
總之,老爺他做的升官發財夢,應是沒戲了。
你想逃走嗎?你若是想,我可以幫你啊。
南海北疆,你想去哪,我就送你去哪可好?”
一番話自自語,竟似瘋子一般。
云喬默默望著她,抿唇道:
“你憎恨你的夫君,哄我逃婚,想借此害他,可是夫人,你的兒女尚在云府,你夫君出事,自然也會牽連你的兒女,你的兒子尚未科舉成親,女兒也未曾出嫁,你的恨,要賠上你兒女的一生嗎?”
她話落,那云夫人似是如夢初醒,眼神里的瘋狂漸漸平緩下來。
“是啊,我給他生兒育女,日日忍受輕賤折辱,大夢初醒得知他害我母族時,孩子已經將我拴在此地,讓我恨他入骨卻仍舊畏手畏腳,唯恐因他害了我的孩子。我有時候忍不住想,為什么我要生了那兩個孩子,為什么我要是個母親,為什么我不能僅僅是我自己,為什么我的孩子,成了拴著我手腳的鐐銬。”
不知怎的,云夫人瞧著云喬,莫名想和她說幾句,平日不會同旁人提及半分的隱痛。
云喬靜靜聽著,想起已經被蕭璟帶去東宮的女兒。
捫心自問,如今的她,真的想嫁給蕭璟嗎?真的不想逃嗎?
她真的愿意做旁人的影子嗎?
當然不愿意啊。
憑什么她的愛就廉價低賤,憑什么他可以高高在上對她想如何便如何,把她當做和舊情人重溫鸞夢的玩意兒。
可是她有什么辦法呢。
屋檐外飛過只鳥兒,悄無聲息落在窗臺上,停駐片刻,又在月光下飛遠。
云喬默默望著那鳥,想起許久之前,揚州的一個陰雨天,被困在沈家宅院里的雀鳥。
那只囚牢中的困鳥,她命人開窗放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