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那白發婦人的模樣,再想那在她病榻旁,生得像極了喬昀,滿眼擔憂的郎君。
劉先生閉了閉眸,半晌道:“當年是我做錯事了,害了宋宛娘和喬將軍,我如今只想盡力彌補幾分。雪蓮心在你這也無用,本就是將軍的東西,若是將軍在世,定然也是要給宋宛娘用的。”
對坐的明寧這回眼都不抬,淡淡道:“可他死了。”
他死了。
簡單的一句話,逼得劉先生幾乎抬不起頭。
偏明寧卻并不打算就此放過他。
仍舊繼續道:“他死了,留下的東西也好,人也罷,都捏在我手中,莫說我見死不救,即便是我用他留下的人去殺了宋宛娘一雙兒女,又能如何呢?”
“你……你瘋了!”劉先生神色驚惶的質問。
明寧抬眸,目光里波光微蕩。
“放心,我若不到窮途末路之時,還不至于趕盡殺絕。”
話落,扣下茶盞,低聲繼續道:“師父,你知道云喬和蕭璟的記憶有異樣吧?”
劉先生面色灰敗,神色更加頹唐。
他當然知道,他自己的銀針,他怎會不認得。
“我最初時原本以為你當年偷了銀針,只是用給了殿下……”
明寧這一手銀針封其記憶的法子,學自劉先生,所以喚他一聲師父。
多年前在西北,明寧趁蕭璟重傷封了他記憶。
這異樣,旁人看不出,劉先生卻是清楚的。
早先明寧有意防著他,后來明寧遠嫁和親,蕭璟聽聞劉先生醫術,曾將其召入東宮。
偶然一次看診,劉先生發現了蕭璟記憶有缺。
和他師出同門的手法,以及能在重兵把守或是無數親衛盯著的情況下,將銀針無聲無息刺入蕭璟腦中之人,除了明寧,不作他想。
劉先生到底顧念明寧是喬昀獨女,便是知道她手段極為陰毒算計,也從來不敢捅出去半分。
他當時還不知道明寧為何封了蕭璟部分記憶。
直到后來,蕭璟令他給云喬看診,表達想要他封云喬記憶,他查看了云喬的身子,意外在云喬腦中,察覺了另一根銀針的存在。
當年,他丟了兩根銀針。
一根,在蕭璟腦中,
另一根,在云喬身上。
再看云喬那張和明寧生得肖似的臉,劉先生終于知道了明寧當初封了蕭璟部分記憶的緣由。
或許當年云喬也曾出現在西北,遇到過蕭璟,同他有過些不同尋常之事。
而明寧,察覺此事,趁機對蕭璟和云喬動了手。
她,是想取而代之。
劉先生灰白著臉,看著明寧這張,也生得如花似玉的美人面。
聽到她聲音淡漠的話。
“不,我給蕭璟和云喬,各自用了一針,我讓他們忘了彼此。
師父,我是吸取了您的教訓啊。
您當年只給喬昀用,卻忘了宋宛娘,所以宋宛娘千里隨夫上京,重逢一面便輕易就蠱惑了他,最后,終于還是讓他想起了一切。
我的手段,想來是青出于藍。
您看,我不僅讓蕭璟忘了云喬,也讓云喬忘了蕭璟。
所以,那個小時撲在蕭璟懷里哭鬧,一點委屈都受不住,總要蕭璟低聲下氣哄她的云喬,
在后來的江南,即便被她養父親娘關了無數次祠堂,即便被打斷了骨頭,拔出了尖刺,
即便一次次哭得絕望崩潰,也不曾,不曾有一次,想起那個抱著她哄的少年蕭璟。
她想不起,自然,不會向他求救,不會想法子從江南入京尋他,不會一見到他,便委屈難過,蠱惑他,為她出頭,又一次的護著她。
而蕭璟,他見不到她,自然,也不會想起她半分。
一個在長安廟堂,一個在江南市井。
我籌謀算計,以為,如此便隔了他們一生。”
明寧說著,話音一頓,搖頭輕笑,話音帶著幾分不知是嘲諷,還是不甘,
繼續道:“可惜了,千算萬算,還是爭不過命,哪里想得到,蕭璟一個當朝儲君,會親自去江南查案,終究還是又遇見了她。”
劉先生在她的話音里,也確認了當年蕭璟和云喬的舊事。
“果然,果然如此。”他喃喃低語。
明寧好整以暇的看著他的反應,重又給他斟了盞茶。
“師父,喝口茶,壓壓驚。”她話音竟還帶著笑。
手逼著劉先生不得不接下這盞茶。
“喝吧,無毒的。”邊說,笑意更重了幾分。
劉先生捧著茶,不曾入口。
聲音都有些抖,怒聲道:
“郡主!你究竟想干什么!這么多年了,你就是再恨再怨再不平,也該過去了吧!
對不起你的是將軍和你娘,同宋宛娘和她的一雙兒女有什么關系?他們和你一樣,備受苦楚。
你高抬貴手,放過他們罷,他們壓根就不是你的對手。”
明寧笑意猖狂,挑眉道:
“我自然知道,所以我沒真要宋宛娘他們去死。
我說了師父,只要我不窮途末路,必定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我能好好的活,便不至于逼她們去死。
師父,只要你守口如瓶,為我保守秘密,蕭璟一日不知過往舊事,我便一日留他們性命。
你也不必想著告訴了蕭璟,讓蕭璟來保他們。
你怎知如今他就一定能在我手下護住云喬他們。
我勸師父,還是不要去賭。安心聽我的話。”
劉先生看著這個容貌也和喬昀有相似之處的女兒,想起當年喬昀死前的種種事,心底不由得生出陣陣懼意。
終是點頭應下。
“好,我不會去說的。”
明寧聞頷首,眉眼間笑意漸平靜。
手中鮮亮蔻丹,閑閑劃過指腹。
答應了也好,免得她這指尖蔻丹里,日日年年藏著的劇毒,今日要下給少時也待她好過幾分的師父。
劉先生面色灰敗,卻也沒忘記自己來的目的。
猶不死心道:“雪蓮心……那東西對你無用,不如給了我,讓我救一救宋宛娘。”
明寧已有幾分不耐,抬眸嗤道:
“師父,幾十年了,您怎么還沒長進,一如既往的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