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39
賈寶玉還道馮紫英也認識林雨楊,跺腳嘆息道:“薛家大哥哥得罪誰不好,怎的偏偏得罪了他。林姑父如今回京了,他也不住在咱們家了。想說話求情只怕得費些事。”
馮紫英一愣,這怎么好端端的,說到了林家。繼而恍然,人家這是姐夫帶著小舅子在這里閑話的,被這薛大傻子給攪和了。那靖海伯如今正管著京城的城防治安。薛大傻子這不是往死路撞嗎?他犯的那些事,隨便抓住一條,把家業搭進去,人也未必完好無損。m.biqikμ.nět
看著賈寶玉還要急著去看薛大傻子,道:“別在這里等著看他了,你趕緊回去報信。靖海伯和林家也你們家能說得話。”
“怎的剛才那人是靖海伯么?真是好人才,只是不曾早點認識了他。只他這模樣,才是配得起林家的大妹妹的。”賈寶玉帶著幾分悵然和欣慰。
怎么這時候還有功夫犯癡性。林家的大姑娘也是這位敢在外面說嘴的不成。
“我說你這趕緊去吧。”馮紫英說著,趕緊叫了跟著寶玉的小斯,囑咐道:“事關人命,可別耽擱了才成。”
賈寶玉這才跺腳看了躺在地的薛蟠一眼,趕緊起身離去。
一進家門,他倒是有了猶豫。這萬一猛不丁的說出來,傷了寶姐姐的面子可如何是好。她住在家里,本來有許多人閑碎語。何苦叫她再添煩難。因問道:“可知鳳姐姐如今在哪?”他想著,鳳姐姐跟林家的大妹妹感情最是要好,這事交給她辦,倒是便宜。只不過遞一句話罷了。如此和和氣氣的將事情了了,也省的驚動了人,還顧全了親戚間的情分,豈不兩全其美。
卻不料賈家的人如今正歡喜呢。宮里的娘娘賜了端午節禮來,可不正是一家子的聚在一處熱鬧的時候。王熙鳳和薛寶釵自是陪著賈母的。賈寶玉聽了,急的直跺腳。一徑的先往賈母的院子里去。
賈母一見賈寶玉,歡喜無限。娘娘終是對寶玉另眼相看的。給的禮也是獨一份。“這不好好的在家,可是又去外面淘氣了。大熱的天,哪里及得家里舒坦。”
王熙鳳正對元春給大房的禮有些不滿意。聽了這話,心里不免嘀咕,大小伙子。不出門交際,整日里圈在家里能做什么。
那邊賈母只拉著賈寶玉道:“瞧瞧娘娘給你的東西去。”
賈寶玉心里著急,卻不想在這大廳觀眾之下叫薛寶釵難堪,只得強壓著性子,笑著湊在姐妹堆里。
“瞧瞧,二哥哥的我們多了一個麝香串和一個玉如意。”探春讓開地方,指給賈寶玉瞧。又道:“寶姐姐也多了一個麝香串。倒是跟二哥哥的一樣。”
正巧薛寶釵見那麝香串倒也可愛,一時沒忍住,套在了自己的手腕子。賈寶玉打眼一瞧,一時怔住了。
雪白豐腴,配鮮紅如血。是怎樣一種視覺的沖擊。賈寶玉覺得有些可惜,這樣的膀子,要是生在林妹妹身,或許還能摸摸,只她怕是不能了。嘴不由道:“姐姐起楊妃,只怕也不遑多讓。”
薛寶釵頓時心惱怒。楊妃是誰,自己是誰。自己連個公主伴讀都落選了,這是嘲笑還是調侃。再說了,楊妃一生兩嫁,禍亂朝綱,視為妖婦。自己怎生跟她一樣了。真是豈有此理。她面色一寒道:“我即便是楊妃,可也沒個好哥哥好兄弟做那楊國忠。”
這話一出口,周圍幾人都是一愣。王熙鳳臉色都變了。如今家里出了一個貴妃,寶釵這話可不光罵的是賈寶玉,還有賈珍賈璉賈環幾人啊。這些可不都是貴妃的哥哥兄弟,豈不都成了那楊國忠。楊家最后如何了,那么賈家又能好到哪里去。
王夫人聽了一耳朵,心里頓時不高興。薛姨媽也有些訕訕的。
薛寶釵也知道自己莽撞了。這話要說給賈寶玉一人聽,自是沒事的。頂多算是拌了幾句嘴,轉臉好。可如今說在這里,十分的不恰當了。
賈寶玉尷尬了一瞬,忽的想起她說的的哥哥兄弟的話,這才又想起薛蟠的事。也顧不得其他,只拉了王熙鳳去一邊小聲說話。眾人以為寶玉當面被嗆,面下不來,躲了過去,也不在意。
只賈寶玉卻急著將事情跟王熙鳳說了,“如今,只能勞煩鳳姐姐打發人去說一聲。”
王熙鳳心說,這孩子怎生還是如此的不知世事。這件事豈是隨便誰說一句話管用的。將林家當做什么,又將靖海伯當做什么。賈家誰也沒這樣的體面。本來還不好推脫,如今正好有現成的借口,于是嘴一撇道:“得虧寶玉你有這樣的耐心和涵養,我再是沒有的。人家指著你哥哥說是楊國忠,那我又是誰。那刑法之事,說大了,那也是國事朝事。人家剛罵了咱們,咱們還不警醒些。難道真成了那楊國忠不成。別人我管不著,橫豎我不能去做了包庇兇徒的枉法之事,是你哥哥也斷然不會去。他們家的事,我再是不管的。”說完,真的抬腳走。
賈寶玉心里一急,還想要拉扯。王熙鳳哪里肯給他機會,只道:“你再這般磨纏,我可不管誰的面子不面子了,只把這事現攤在桌面說了也罷。到時候有些人做不成這好人,反倒將人給得罪了,可怨不得我。”
賈寶玉這才作罷。
因賈母見寶玉和王熙鳳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又見王熙鳳撇下賈寶玉先過來了。不由叫了王熙鳳問道:“寶玉可是又要變著法子的淘氣,叫你給他辦什么事不成。你可不許一味的縱著他。”
王熙鳳笑著朝賈母走了過去,只附在賈母耳邊輕聲的將事情說了。最后才道:“這么大的事,我如何敢應下他。他小孩子家家的不知道這里面的厲害。難道我還能不知道輕重。誰不知道靖海伯在皇跟前的體面。雖說咱們開口了,林姑父少不得要插手一二。可這靖海伯心里要是不自在,在皇跟前嘴稍微歪一歪,對于娘娘,難道是好事不成。才還說什么楊國忠不楊國忠的話。叫我說,我們家的璉二雖說不成器了些,但那絕對沒有成為楊國忠的本事的。寶兄弟等閑都不出門,更是不會帶累娘娘。但這親戚家,未必沒有一二表兄表弟,帶累了娘娘的名聲。”她心知賈母要是接下來這樁事,門去說話的還得是自己。不如將話說到這份,算老太太要管,橫豎也別指望自己出力。出工不出力的事,誰不會干。只當出去串門子了,才不會低聲下氣的求人說話呢。
賈母臉的笑馬收了。她知道王熙鳳說的話多少是給自己臉面。其實自己哪里能指揮得動林如海。又有了前幾日的事梗在兩家間。自己是張了嘴,只怕也是平白被人落了面子。再加,薛寶釵的話,多少讓她有些不高興了。
賈寶玉急的殺雞摸脖子的給王熙鳳使眼色,叫她先別說。只王熙鳳知道,這么大的事,今天能瞞住,難道明天還能瞞住不成。一旦薛家知道得罪的是誰,第一時間肯定要向賈家求助的。
賈母,王熙鳳,賈寶玉這三人的情形,屋里眾人都看在眼里。這一屋子人哪個不是會看眼色的?三春先起身出了門,緊接著薛姨媽和薛寶釵起身告辭。賈母點頭,笑著叫丫頭們送她們出門。賈母也不問賈寶玉,只打發他:“娘娘賜下來的東西,也有你妹妹一份。不如你給玉兒送去,可好?”
賈寶玉馬歡喜的應了。他早想去林家瞧瞧,只找不到借口罷了。如今倒好,親自去看看林妹妹也好。
不提賈家這邊,賈母打發了賈寶玉,與王夫人,邢夫人說了些什么。
只說這薛家母女回了家,是一場氣,
薛姨媽埋怨道:“你這孩子,也太沉不住氣。往日里瞧著你還穩重,今日怎如此冒失。”
薛寶釵心里如何不后悔,只氣道:“往日里玩笑也罷了。如今越發的沒個顧忌。我難道是他取樂的不成。”
“你這孩子,怎的也多心了起來。”薛姨媽低聲道:“別人或許有,但寶玉那孩子絕對沒有這樣的心思。你難道還不知道他,他再不是這樣的性子。一時失也是有的。”
薛寶釵心里再氣,如今也不好對薛姨媽說什么。省的叫她跟著操心。道:“我也說了一兩句失的話,過兩天大家忘了。我只做自己說過了忘的樣子。誰還能揪著咱們說什么不成。媽只管放心便是。我幾時叫媽你操心了。”
薛姨媽這才作罷,心里又難免酸澀。當初沒嫁人的時候,在娘家,自己姐姐還討巧。誰知道自己姐妹兩人嫁人后,差距這般的大。那些年,老爺還在的時候,倒也顯不出來。這些老親靠著薛家摟銀子,誰不是客客氣氣。再看看如今的光景,都不敢往下想了。
這閨女在家的時候,又何嘗不是金尊玉貴的養著,老爺待她還蟠兒更看重。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母女倆心里都不是滋味,相對坐著,久久無。
突聽得外面喧鬧了起來,母女倆一愣,急忙往出走。薛姨媽道:“一定是你哥哥這混賬,又惹事了。”
話音才落,有跟著薛蟠的下人來報,薛蟠叫人給打了。
這還了得。薛姨媽剛才還抱怨兒子惹事,如今倒更加的心疼起來。只嚷著叫香菱伺候好,又打發人去請了大夫。一看見兒子整個臉都看不清長相,不由罵道:“這是哪個挨千刀的,下這般的死手。”
薛寶釵雖然看著哥哥那樣也心疼,但到底顧著輕重,先問那些跟著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又是跟誰起的沖突。
這些人早得了馮紫英的話,自然知道該怎么回。因此,事由還說的算是清楚明白。薛寶釵心里不由的一動。想起賈寶玉背著自己跟王熙鳳說話的樣子,有了明悟。原來是想叫王熙鳳跟林家求情啊。心雖是好的,但到底天真了一些。
可這事不求著賈家,自家恐怕連林家和靖海伯府的門都摸不到。依著剛才的情形看,估摸著老太太是不應的。而姨媽,她除了認銀子,其他的,還未必真的認人。怎能不犯愁。
“媽,你且快些收了眼淚。”薛寶釵見香菱伺候的精心,先拉了薛姨媽出了薛蟠的屋子。“如今,這倒不是最緊要的。我怕哥哥以前的案子,再叫人給翻出來。到時候可如何是好。”
“哪里至于呢。”薛姨媽驚疑不定。
“當時又有寶玉在場,人家還下這樣的死手,定是哥哥的混賬脾氣將人得罪的狠了。”薛寶釵皺眉道:“那靖海伯是什么身份,是拉賈家,捧銀子,人家也未必給咱們面子。如今可怎生是好,正該是有個章程的時候。,媽一味的守著哥哥哭,又能有什么用呢。”
“我的兒,以你看,該當如何。不若先找你姨媽商量一二。若是你姨丈肯出面,那再好沒有了。”薛姨媽擦了眼淚,要起身。
薛寶釵雖不贊成,但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可想。少不得又得破費些錢財給姨媽了。今兒宮里的夏太監雖是送賞賜的,但又何嘗不是急著拿銀子的。想必姨媽看在銀子的份,能幫襯一二。只要能跟林家搭話,一切都好說。
于是,點點頭。薛姨媽這才擦了臉,從里屋取了一個匣子出了門。
薛寶釵心里一嘆,坐吃山空,什么時候是個頭啊。如今哥哥管不了事,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只靠著父親留下來的老人,還算能勉強經營。可這終歸不是長久之計。這家已經是破敗在眼前了。媽如今一味的看賈家,可賈家真的把穩嗎。這兩年,自己也看了,賈家也是面風光,宮里有個娘娘撐著。只要不得罪了不得的人物,誰也都會賣幾分面子。可這靠著一個女人,真的能長久嗎。只盼著她真的能誕下皇子,這富貴才能真的長長久久下去。
王夫人從賈母那里回來,思量著賈母說的話。心里還是覺得有道理的。娘娘艱難,在外面他們使不力,可也不能給娘娘添了麻煩不是。這蟠兒雖是自己的外甥,可跟女兒起來,哪里又及得半分。
周瑞家的將一個匣子放到王夫人面前,道:“太太,這個月催的有些急。這半日,也湊出這么些來。”
王夫人皺眉道:“還不夠送給宮里這些跑腿的下人一頓茶錢。緊著些催催,這次用的有些急。”
周瑞家的趕緊應了下來,道:“只這利錢,肯定是不夠的,還得想法子再湊點出來。”她湊前去,小聲的道:“次,平兒那丫頭從鴛鴦那里拿了老太太的物件換了銀子。不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