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神色一動,道:“這兩個丫頭怎生有這樣的膽子。”
周瑞家的道:“老太太常說,那些私房都是寶二爺的。那些個人,心里還不定怎么記恨呢。那面笑嘻嘻的人,背著人才狠呢。如今還不得借著由子將那些值錢的偷出來扒拉倒自己懷里。聽說,次最不起眼的佛像,值了五百兩銀子。”自家女婿轉手賣了一千兩。這是多大的利啊。女兒在她耳邊念叨了不少日子。只要能說動太太,不用多少日子,自己也能是老封君了。自家兩口子一個閨女,嫁了個良民,身份本矮著女婿半頭。如今能出點力,也沒什么可猶豫的。
王夫人心知,賈瑞家的說的是王熙鳳。自己的侄女自己了解。那是油鍋里的銀子都敢撈的性子。要是真是她躲在后面,只指揮著平兒在前面當槍使,也是說的通的。而且也符合她的性子。而平兒一個丫頭出身的姨娘,管家自然是戰戰兢兢,誰會想到她敢拿了老太太的東西去當。
還真是越想越覺得是這么一回事。
賈瑞家的自然知道王夫人會動心,又道:“既然是留給寶二爺的,放在太太這里自然是放在老太太那里更穩妥。太太寶二爺這一根獨苗。可老太太的孫子可不止一個。老人家難保沒有個心軟的時候。”
正是這個話。
王夫人點點頭:“難為你這么為我想著。只鴛鴦這丫頭,怕是不好說話。”
“這個值當什么。”賈瑞家的道:“誰還沒有個親眷不成。她娘老子在金陵老宅看著屋子。哥哥是老太太院子的買辦,嫂子又管著老太太屋里的漿洗。這只要是管事的,少不得有貪的,捏住了把柄,還怕她不范。”
王夫人點點頭:“你看著去辦,別失了分寸。否則,那不是拿捏人,拉攏人,而是結仇了。”
賈瑞家的一喜,才要退下,聽外面稟報說是薛姨媽來了。
于是她又規規矩矩的站著等了客人進來,行了禮,奉了茶,才低頭退了出去。知道這又是一個給太太送銀子的。
“我估摸著你該來了。”王夫人嘆了一聲道:“蟠兒也是太胡鬧了。怎生惹出這樣的事端來。”
“這孽障,可不是生生要了我的命了。他若是有寶玉那孩子十分之一的好處,我都該謝天謝地了。”薛姨媽抹了一把淚道:“可如今能如何呢。還能看著他送死不成。”
“兒孫都是債。”王夫人感嘆了一句道:“可如今又能如何呢。老太太發話了。我這做兒媳婦的還能忤逆不成。這事,你倒不如私下了去求求鳳丫頭。她跟林家的大姑娘十分有交情。或許是能說幾句話的。”
“姐姐,寶玉那孩子不是已經替我家那不爭氣的求了么。原本不知道寶玉為的什么跟鳳丫頭嘀咕。如今想來,必是這實心眼的孩子替我這當姨媽的辦事呢。”薛姨媽十分感激的道:“難為這孩子了。鳳丫頭連寶玉的話也駁了,知道她是絕對不會沾手的。我這一把年紀,何苦去討沒趣。”
“鳳丫頭如今越發的跟咱們離心了。”王夫人當然知道王熙鳳不會答應。
“所以,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姐姐而已。”薛姨媽嘆道:“我如今這一個孽障,沒了他,我和寶丫頭哪里還有活路。將來,到了那頭我也沒臉去見我家老爺了。”說著,將一個匣子推到王夫人面前,“姐姐,我也知道如今求人,拿不出體面的東西,都不好門。這是五千兩銀子,只求姐姐去林家說句話。”
王夫人看著那匣子,哪里能不動心。宮里來人,才說要三千兩銀子,叫自己一頓好湊。如今五千兩送到眼跟前,難不成還能眼睜睜的放過去。想到宮里作難的女兒,王夫人心里一定。這求人辦事,哪有一定成的。先收了銀子再說吧。將來成不成的,只看他們的命了。
“你又何須如此,難道我能真看著蟠兒丟了性命不成。”王夫人口風松了,銀子也沒往回退。證明這是接下了。
薛姨媽心里頓時一松。
兩人都沒時間閑話,散了。
薛寶釵聽薛姨媽說了兩人說話的情形,心里倒是不曾放下。收禮不辦事的人多了去了。只這話卻不好叫薛姨媽知道,省著跟著擔心。她心里尋思著,自己門去拜見一下林雨桐也未嘗不可以。
卻說那賈寶玉帶著賈元春賞賜給林家的禮,往林家而去。
林如海還沒有回府,林雨楊跟著聞天方去了靖海伯府。只有林雨桐林黛玉在家。偏偏林雨桐這個身子,這輩子頭一次來了月事,正難受呢。喝了兩碗紅糖水,睡下了。
林黛玉瞧著林雨桐身體不舒服,好容易睡著了,似乎還不安穩。更不敢叫人打攪她。
賈寶玉來了,身又有宮里下來的賞賜。下人不敢怠慢,只得稟報到黛玉這里。黛玉站起身,剛要出去,又頓住腳步:“先打發人去,領了寶玉去梳洗。這大熱天的,怕是一身的汗。再送解暑的藥茶去,省的了暑氣。找個妥當人去找哥哥回來,說有男客來了。”然后咬咬牙道,“另外,設一架屏風在花廳,我隔著屏風領了宮里的賞賜也罷了。省的傳出去,還以為咱們家傲慢,連娘娘的賞賜也敢怠慢。”
平嫂子詫異的看了一眼黛玉,點頭退了下去。
賈寶玉見在林家,各色都有人伺候的舒心,又聽說是二姑娘吩咐的,心里更是歡喜,直問道:“林妹妹呢,怎么不見。”
直等到收拾停當,這才被領進花廳。隔著一架半透明的玻璃屏風,恍惚看到坐在另一側的是黛玉。
“妹妹這是做什么,這般的裝神弄鬼。不管隔著多少東西,我也知道是你。”賈寶玉說這話,要繞過屏風,朝后面來,叫芳華給攔了。
“你只管坐著便是。這一路來,豈不辛苦。出了許多汗,喝點茶才好。”林黛玉趕緊道。
“你叫人送來的藥茶我喝了兩盞。哪里還喝得下。妹妹如今大了,越發的會過日子了。客人來了,不說酒肉,都一味的灌著人喝水,卻是什么道理。”賈寶玉沒坐回去,只站在屏風的邊,跟林黛玉說話。
“呸!不識好人心。”林黛玉啐了他一口道:“你只管那有酒有肉的人家去,誰還請了你來不成。”
“酒肉算得什么。我直奔著那香芋而來,誰還管其他。”賈寶玉要湊著頭過去瞧一眼,叫清芬和芳華擋的好不辛苦。
“你且安分點吧。又拿了哪里杜撰的典故出來排揎人。”林黛玉聲音輕巧,聽在賈寶玉的耳,真是宛如仙樂。
他急的抓耳撓腮,道:“咱倆自小一個屋里住著,再熟悉不過的人了。如今偏偏弄這一套有的沒的,豈不是掩耳盜鈴。妹妹何時也這般的世俗起來了。”
林黛玉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只管說你過來干什么來了,不說正事,只在這里跟我扯皮。”
“哎呦!見了妹妹,什么都忘了。”賈寶玉一拍腦門,道:“原是娘娘賞賜的東西,我給妹妹送來。林大妹妹的跟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是一樣的。寶姐姐的多了一串麝香串,妹妹你多了一炳玉如意。”
“那你得了什么。”林黛玉見丫頭捧了進來,拿了玉如意把玩,這柄如意只有小孩巴掌大小,掛在身當個飾物也是成的。倒也精巧可愛。
“多了一串麝香串,一柄玉如意。”賈寶玉笑道:“這手串你要是喜歡,只管拿去。”說著,從懷里拿出來,道:“這是我給妹妹留著的。”
林黛玉心里一頓,這是什么意思。薛寶釵跟寶玉一樣,都有一樣麝香串。自己個跟寶玉,一樣都有一柄玉如意。她心里沒有歡喜,反而多了幾分厭煩。這么安排,是個什么意思。道:“我要那麝香串做什么。是你的是你的。要不然,她有,你卻沒有,倒有個什么趣。我何苦做這樣的惡人。”
賈寶玉心里一頓,寶姐姐的金鎖,需得玉來配。這樣的流他也聽過。原以為只要自己不在意,不打緊。不想妹妹倒入了心。一時急的滿頭大汗道:“別人說什么,我只不管。我自有我的心。妹妹何苦說出這樣的話。”
“我才說一句,你急什么。”不用見人,林黛玉知道他這是又急了。道:“我要這串子,手腕子也掛不住。你只拿回去玩吧。”
賈寶玉又不由的想起薛寶釵那豐腴的皓腕來。微微有些走神。
林黛玉見他不說話,還以為他心里不自在,哄道:“我才說了一句。你倒開始不理人了。”
賈寶玉這才驚醒,忙問道:“妹妹剛才說什么了。”
“哼!也不知道又惦記起你哪門子姐姐妹妹,呆頭鵝一般。”說完也不待賈寶玉說話,道:“你自己出門,想必家里都是惦記著的,可別在這里呆的久了。我家里爹爹和哥哥不在,我也不留你吃飯了。快點回去,好叫老太太放心。”
賈寶玉看了看外面的天,確實已經不早了,道:“我只還有一件事要求妹妹一聲。”
“這倒是稀罕了。該不是又是二舅舅要檢查你的功課,叫我替你寫不成。”林黛玉一笑道:“我已經幫你寫了不少,回頭叫人給你送去便罷了。怎么說什么求不求的話。”
“倒不是為了這個。”賈寶玉低聲道:“原是薛家的哥哥,得罪了林表弟和靖海伯。我想這替薛家大哥哥來道個罪。還請妹妹多美才是。”
林黛玉蹭一下站起身來,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原來寶二爺跟薛家的表親才是親的,跟我們林家倒成了遠的。要不然,為什么不是你為我哥哥說話,反倒是替薛家的人求情呢。可見在你心里,薛家自然是林家更重的。我自己的哥哥我還不知道嗎。端是不會惹是生非的人。學里的同窗,沒見過他跟誰不好的。靖海伯更是皇的心腹重臣。難道這樣的人,會是是非不分,隨意欺辱人的人不成。如今寶二爺不問是非清白,可見是幫親不幫理了。既然不是親,寶二爺又何苦屈尊來著一趟。你只管回去便罷了。”
賈寶玉張嘴結舌,好半天才道:“我要是有那等的心思,只叫我死了也罷了。”
林黛玉起身要走,道:“好好的日子,你到我家這般的尋死覓活,為的是哪般。難不成不答應你薛家的事,你賴著不走了不成。”
“哪個有這樣的心思。不過是順口說一聲便罷了。妹妹何苦說這些戳人心窩子的話。誰親誰疏,妹妹合該知道。”賈寶玉氣道,“不為了別的,是為了我的心,妹妹也不該說這樣的話。”
林黛玉低聲道:“你只管趕緊回去。說了這半日的話了。爹爹回來撞見了,少不得要問你功課的。”
賈寶玉面色一變,道:“妹妹何苦這般的嚇我。”但到底沒有多糾纏,告辭離開。
林雨楊在書房,見林平進來,道:“怎么,人走了么。”其實,他早回來了,只是沒去打攪二人說話罷了。
“是!我讓幾個侍衛遠遠的跟著。省的在路出個意外,賈家那邊不好交代。”林平稟報道。.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