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守仁，這輩子我可不會便宜你們。

騎在馬的金守仁狠狠的打了一個噴嚏，馬下面跟著跑的隨從雙壽忙問道：“世子爺，可是著涼了？”

金守仁搖搖頭：“無礙！”鼻子癢而已，這些伺候的人慣常愛大驚小怪。

路兩邊聚集著不少人看熱鬧。

“謹國公府世子定親了？”

“沒有！定親的是四少爺。”

“是啊，是啊！那四少爺身子不好，想來是兄代弟……”

“這也真是給了齊家和威遠伯家面子……”

“可這哥哥沒定親，這弟弟怎么倒搶了先了？”

“只怕這四少爺身子是真的不好了。”

嘰嘰喳喳的議論聲，總有三兩語吹進金守仁的耳朵里，叫他平添了幾分煩躁。雙壽隱晦的看了貴武一眼，這位聽見人家這么說他們家少爺，心里也不知道該怎么想？

等到了威遠伯府的門前，遠遠的看見林長亙站在門口迎接，他臉才帶了幾分和煦的笑意，利落的從馬跳了下來。

林長亙滿臉喜悅的將金守仁迎進去，嘴里相互寒暄的說著客氣話。

“該先去給老婦人問安的。”金守仁十分堅持。

林長亙沒有攔著的道理，人家擺出晚輩的姿態來，自己得好好的接著。給了自家面子，這面子得兜住了。

他吩咐管家林福：“去跟老太太說一聲，世子爺要過去請安了。”

榮貴堂里，此時正歡聲笑語。不管心里怎么想，這門親事既然已經定下了，只能往好處想。老太太頭發有些灰白，但是臉卻紅潤，顯然身子是十分康健的。此刻，她懷里摟著個十五六的少女，見那少女穿著大紅滾著金邊的衣衫，滿臉的紅暈。老太太摩挲著小姑娘的背，“……這大家子的孩子，養的嬌氣一些是有的。不說國公府，是咱們家，人參鹿茸燕窩，什么吃不起？好好養著也是了。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許是將來過門了，姑爺的身子也好了。”

齊朵兒點點頭：“我知道好歹，外祖母。”

“你娘跟你舅母在前面待客，一會你也出去見個禮。”老太太低聲道，“人家可都看著呢，臉可別帶出不喜歡來。要真是誰的嘴一歪，有只片語傳到那邊，可壞事了。這四少爺雖是庶子，但也養在嫡母跟前，千嬌萬寵的養大。別管人家心里怎么想，面都是要不高興的。以后還得在那邊過日子，這些你心里都得有數。”

老太太諄諄教導，可謂是苦口婆心。

祖孫倆正說著話，門簾子撩起來，見林芳華打頭進來，“娘，世子爺要個您請安。”

老太太嗔了林芳華一眼，“你都多大了，還這么冒冒失失的。”還要再說，見簾子一動，云氏走了進來，“娘，趕緊的，叫朵兒回避一下。”

齊朵兒趕緊起身，沖云氏笑笑，“知道了，舅媽！”說著，起身去了屏風后面。

等聽見腳步聲，她不由的從屏風的縫隙里往外看。見身穿緋紅錦袍的公子走了進來，瞬間，屋里仿佛一下子都亮堂了起來。

在家時，總覺得家里的兄弟已經是出類拔萃了，今兒見了這位公子，她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動了起來，渾身的血液都往臉涌，覺得渾身都滾燙了起來。她抬手捂住胸口，又抬眼看過去，卻不想剛好跟他的視線對。

金守仁馬收回視線，知道這是相看的姑娘。心里還納悶，難道林家和齊家不知道自己是代替老四來的？不過是小姑娘好，他也沒在意，陪著林家這位老太太說幾句客氣話。也不過是問問家里的老夫人好不好，身子可還康健的家常話。

他過來是把態度擺出來，也不怎么停留，起身告辭，要跟著林長亙往外面去。

看著他起身告辭，齊朵兒不知怎么的，心慌了。她的拳頭不由的攥起來，心道，他要是能看我一眼好了。緊跟著，手跟不聽使喚一樣，推了一下屏風。

“哐當”一聲，屏風一歪，瞬間倒在地。林朵兒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屋里的眾人驚了一下，不由的都看了過去。

金守仁愕然的抬頭，看著跟受驚的兔子一樣，無助又彷徨的姑娘，她一雙桃花眼已經含了淚水，仿佛下一刻能掉下來。這樣的神態，總是讓人不由的想要憐愛。她身材嬌小，玲瓏有致，一雙眼睛含著千萬的情愫朝自己看過來。可自己的視線一跟她對，她跟受了驚嚇的小鹿一樣，馬閃躲了。

這是個難得的叫人覺得驚艷，又心生憐愛的美人。

老四倒是好福氣。

云氏看著自家婆婆尷尬的臉，頓時有些快意。這樣輕浮的玩意，得虧她夸得跟多花似的。見了男人走不動道了。明明知道是大伯子，還敢如此，真是不知廉恥。這么想著，又不由的看向小姑子林芳華。她這樣的還看不這個，看不那個。叫自己說，二丫頭雖是長的好了些，但模樣作態，哪一點也跟輕浮不沾邊。跟先頭的嫂子不對付，拿侄女出氣，什么玩意？

這下褶子了吧！真想叫外面的客人都進來看看，看看她林芳華到底養了個什么東西出來。

看著林芳華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了，她心底說不出的快意。

林長亙趕緊對著金守仁道：“世子爺，咱們外面敘話。這屋里亂糟糟的……”

金守仁看了齊朵兒一眼，心里自然懂這姑娘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從十三四歲開始，她見多了這樣的眼神。他一邊點頭應著林長亙，一邊對老太太道：“丫頭們毛手毛腳也是有的，今兒唐突了齊姑娘，是在下失禮了，萬勿見怪！”

老太太舒了一口氣，這好歹算是把自家這小孽障的面子給兜回來了。

云氏看著離那屏風最近的丫頭，眼里閃過一絲嘲諷，這丫頭離那屏風少說了有三尺遠，胳膊再長，也夠不到。看著這丫頭噗通一聲跪在地，她心道一聲是個沒運道的。今兒這黑鍋她是不背都得背了。

錦繡院。

“你說什么？”林雨枝不可思議的看著春梅，“屏風倒了？”不是把惹禍的脆果絆住了嗎？她不解的道，“是不是那點心，脆果根本沒吃？”

春梅迷糊的道：“跟脆果有什么關系？她今兒拉肚子，沒跟去伺候。是老太太屋里的珊瑚，她惹下的禍事。聽說已經關進柴房了。少不得要發賣出去。這是多大的事啊，小嬸子相看大伯子，是要鬧笑話的。咱們家哪里丟得起這個人？”

林雨枝將手里的帕子扯了拽，拽了再扯。難道這真是天注定的？

不！她不信！不信這世有這么多的巧合。

“你去，去打聽清楚。”林雨枝站起身，“屏風這東西，要怎么不小心才能撞倒？”說著，拿了一個沒什么標記的金戒指遞給春梅，“別心疼銀子，去打聽清楚。”

春梅被自家姑娘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做法，弄的莫名其妙。光是這兩天的花費，都抵得過去大半年的開銷了。再說了，打聽這個做什么。表小姐姓齊，是好是歹，跟自家有什么關系？但看著姑娘倔強的臉，她只得將戒指用帕子包了，轉身出了門。

外面的賓客還沒散，春梅繞了幾圈，才找榮貴堂灑掃的三等丫頭忍冬。

“你怎么來了？”忍冬拉著春梅躲到假山背后，“別不長眼睛的瞎跑，主子正不高興呢。可別叫逮住了再觸了霉頭。”

春梅笑了一下：“我們姑娘叫我來看看，表姑娘是在老太太屋里，還是回春熙苑了。要是回了，我們姑娘好歹去給做個伴。”

“快算了。”忍冬低聲道，“別叫你們姑娘見表姑娘，剛剛姑奶奶不知道怎么的，打了表姑娘一巴掌，臉都腫了。梅嬤嬤出來拿冰帕子，我聽的真真的。”

“這怎么話說的，大喜的日子……”春梅臉不由的愕然。

忍冬白了她一眼：“行了，你們主仆倆打的什么主意當我不知道？不是心里猜度到了，過來探消息的嗎？想看笑話是不是？”

“哎呦，我叫你一聲好姐姐，這話可不能亂說。”春梅一把捂住忍冬的嘴，“難不成，真是表姑娘……”說著，不由嘆息，“珊瑚她可惜了的……”

忍冬臉的嬉笑收了。物傷其類，難免叫人心發寒。

春梅將戒指塞給忍冬：“我們姑娘承你的情。”說著，利索的趕緊走了。

忍冬看了一眼戒指，見是光面的，半點紋飾可標記都沒有，放心的放進荷包里。四下看了看，閃身出去了。

春梅回去，拉著林雨枝一五一十的都說了，才低聲道：“……最近避著點人，實在不行，也病一回吧。老太太心里只怕不自在，咱們躲著點。”她真是覺得，這多打聽點事未必都是壞處。

林雨枝的臉色卻難看的可怕。輩子脆果被灌了啞藥配給馬棚的管事當了續弦，最后不知怎的瘋了。這輩子只怕要換成珊瑚了。原來脆果跟珊瑚一樣，都是冤枉的。不是丫頭們毛躁，是有些人不知廉恥。她還當輩子兩人是后來才勾搭的，原來從這個時候起，已經看對眼了。

無恥！齷齪！

她只覺得頭的青筋都開始蹦跶了。

春梅嚇了一跳，“姑娘，您這是……”何苦生氣？跟咱們有什么關系？

林雨枝好容易才壓下心頭的怒火，深吸一口氣：“咱們去云霞院看看。”

去看二姑娘？

春梅不知道自家姑娘的心思，只得抬手扶了她。出門見夏荷提著食盒往回走，她有些尷尬。這本來是自己的活，不知道姑娘是怎么了，倒疏遠了夏荷，將自己帶在身邊。弄的她跟夏荷在一個屋子住的都不自在。

林雨枝看著夏荷皺了皺眉：“飯菜熱著成了。我回來吃。”

夏荷腳步一頓，這是沒打算帶自己出門，她低頭應了一聲，想著自己哪里交姑娘不高興了。

才過了一天，這云霞院變了個樣子。院子里收拾的整整齊齊，到了門口，有小丫頭進去稟報。再一看這伺候的，沒有一個熟臉。林雨枝心里一嘆，這些大丫頭都去前面露臉去了，反倒是這么不當用的，這時候倒是當用了。

林雨桐笑著將人迎進來：“天都晚了，潮氣重，大姐何苦再跑一趟。有事打發丫頭說一聲是了。”

林雨枝看著林雨桐的笑臉，手不由的一緊，拉著林雨桐坐在榻，“今兒我跟二妹說幾句私房話。你覺得有道理，聽聽。”

林雨桐抿嘴一笑：“有什么話直說，又不是外人。”她也想看看這個連著造訪的大姐想干什么。要真是關心自己，在明知道這屋里是什么境況的情況下，該關心身體，關心衣食住行。可她沒有。反倒一開場要說知心話。這人跟人相處，最忌諱的是交淺深。它倒是想聽聽，她要說什么。

林雨枝左右看看，見屋里的丫頭都退了出去，才道：“二妹，有句話叫天妒紅顏。有時候長的好了，并不是福氣。”她說著，伸手，將針線籮筐里的剪子給拿出來，“你要是信大姐，把頭發放下來。咱們將頭發理一理。”

林雨桐還沒說話，林雨枝伸手拔下她頭的簪子，一頭烏黑的長發傾瀉而下。林雨桐還沒反應過來，覺的腦門的頭發被挑了下來，直接蓋在臉，擋住了她的視線。眼睛里進了頭發，讓她不自覺的閉起眼睛。

咔嚓一聲，前面垂下的頭發被剪了下來。

“這是做什么？”林雨桐有些怒了。一來拿著剪子在人的頭臉跟前劃，這什么毛病。

林雨枝卻笑了：“這樣好多了。”說著，拿了鏡子給林雨桐看。

鏡子的姑娘，叫人看不清長相。因為額前的流海基本都遮住了眼睛。δ.Ъiqiku.nēt

“相信我，二妹。這是為你好。”林雨枝放下剪子，嘆了一聲，然后轉身出去了。

林雨桐將頭發撩起來，看著鏡子的臉，真是美不勝收。可看著狗咬一般的流海，她只得拿起剪子自己修了修，好歹不怪看了才罷手。倒是長短沒有再動，半遮擋著眼睛挺好。這樣，也不難看出是個美人。只是沒有那么驚艷罷了。

這個大姐給人的感覺太過違和，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不妨礙她順手推舟的改變形象。自己無法主宰命運的時候，她還真不想成為別人手里的籌碼和工具。

三喜進來，看了林雨桐一眼，什么都沒說，只親自蹲下去，將剪掉的頭發都收起來。

林雨桐低聲道：“去打聽打聽，今兒發生什么事了？”

以至于林雨枝跟受了刺激一樣。

謹國公府。

四爺將自己寫寫畫畫出來的關系譜一張一張放在炭盆了燒了，見貴喜帶著貴武進來了。“回來了？”他頭也不抬的問道。

貴武點點頭：“是！少爺，我回來了。”他低聲將今兒見到了，聽到的一一交代了一遍。

“你說，聽見什么倒了？”四爺皺眉問道。

貴武點點頭：“好似是屏風倒了。林家門房的一個小子，四處跑著求人給他姐姐求情呢，聽說是他姐姐不小心將屏風推倒了。要被治罪。”

丫頭推到了屏風？

四爺指了指屋里的屏風，“你們試著從側面推一下？”

貴武還真過去推了推，只是推遠了一點點，推倒不能。除非丫頭站在屏風的前面或是后面。前面不可能，太失禮。后面……誰家伺候的丫頭藏在屏風后面。

四爺將手里的紙張都扔進火里，心里卻知道，這次真是褶子了。這姑娘根本不是桐桐。桐桐認得出自己，不管自己變成什么樣。她只要確定對方不是自己，壓根不會多看第二眼。做什么要故意推到屏風呢？可見對方根本不是！

如今小定都下了，還真是麻煩。

問題是他到現在都不知道桐桐在哪？想起威遠伯府姓林，他吩咐貴武：“你多打聽林家的事。”想通過名字判斷，這也不行。姑娘家的閨名傳不到外面。算名字對了，他現在也不敢肯定名字和真人剛好是匹配的。

說著話，他從書架取出一個匣子，打開看看，里面也幾十兩碎銀子，扔了十兩給貴武：“多問問那些婆子，別舍不得下本錢……”.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