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舊影22
這是什么?
“黑乎乎的,什么東西?”林雨桐伸手摸了摸,是一層油紙,“包的還挺嚴實。”
“你讓開,我再挖開一點。”這些玩意埋的并不深,好似一點也不怕有人會把地面給挖開一樣。也是,這天井本不大,兩邊又是房間又是游廊,光照時間短的很,既不能種花也不能種樹的,誰沒事挖院子做什么。
三兩下將這一口缸給扒拉開,油紙也拆開,結果林雨桐伸手一摸,“鐵的?”
四爺接過手電照進去,只見里面豎著放著一個個細圓筒一樣的東西。
“什么?”林雨桐還真不認識這玩意。
四爺輕笑一聲:“這西林覺羅家想干什么,怎么還私藏著無縫鋼管?”
無縫鋼管如今國內根本沒有生產能力,都是依靠進口的。按照口徑的大小,可以做槍管和炮管。
這玩意也不知道埋了多少年,竟是半點也沒見生銹的痕跡,用放在水缸里,用油紙包裹里幾層,外面又用膠泥封口,可以說存放的很仔細。
林雨桐呵呵笑笑:“這林家的想法確實挺多。”祖應該是出過管這方面事務的官員吧,要不然怎么會給自家藏這么多這玩意呢。哪朝哪代,私藏兵器都是要掉腦袋的。管不得埋的這么深呢,“要我收到里面嗎?”
“不用,叫楊子槐子過來。”四爺將鐵锨放下,低聲叮囑,“悄悄的!”
不是想昧下林家的東西,而是走漏一點消息都是要有大麻煩的。這雖不是銀子,可銀子的價值也不低什么。到哪都是緊俏貨。但這私下里買賣,一旦叫人抓住了壞菜了。充公是必然的,還不知道便宜哪個王八蛋呢。這林家的老祖宗也是夠可以的,不怕子孫里出幾個二百五,將一下子的命都給搭進去。
林雨桐悄悄的出去,叫了楊子和剛進門還沒喘氣的槐子過來。
兩人見林雨桐小心,也沒敢聲張。悄莫聲息的進了門關死了。接過一看那東西,后脊梁的冷汗都下來了。
四爺指著天井這一片,“鬧不好,整個下面都埋著這玩意。”
槐子蹲下去看鋼管,好半天才道:“這玩意放在這里一動肯定是最安全的。可是如今這東西正合用。你不是要實驗嗎?也不知道這下面除了鋼管還有什么?要不然挖出來看看,都是什么東西咱們心里有數。然后我想辦法把這東西運到城外去。”
這正合四爺的心思。“還是那句話,安全第一!”
“放心,離京城不過一個小時的路程,那塊有一片槐樹林,周圍都是墳地,運出去堵一個墳包,立個墓碑做記號……”槐子心思轉的很快,馬安排了妥當的去處,“將來用多少從里面取多少……”
楊子低聲道:“要是萬一遇挖墳掘墓的?”
槐子瞪眼:“那一片是原來的亂葬崗子,只要是沒人收尸的都往那一片扔,隨便填點土連個墳都沒有,還盜墓?下葬的時候連個蘆席都沒有,你當人家傻!還有那連著幾百畝的槐樹林子,即便是槐花開的好的時候,也只有個別的實在活不下去的人才過去弄點槐花。平時那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都說那里的槐花透著鬼氣,你忘了那一年你弄了槐花回來,額娘不僅扔了出去,還燒紙送菩薩的。當然了,小心點總是沒錯,實在要是不放心,晚叫人點綠紗的燈籠在周圍晃悠晃悠,只怕更不敢有人靠近了。”
聽他說的頭頭是道,林雨桐十分懷疑,他將之前從牢里救出來的那個人,大概都已經轉移到那里了。人們畏懼鬼神,這種心理倒是可以一用。
于是幾個人也不說話,將地的地皮都給鏟了,這下可真是壯觀了,十二大缸里裝著鋼管,還有五大缸轉著銅帽一類的零件。另外還有三大缸全都是銀元,一照進去,亮的晃眼睛。
楊子咕咚一聲咽下口水,“還是大姐有福氣,這院子住過多少人,沒一個人能裝這好運。”
那誰知道呢。反正挺邪性的,剛好院子里竄出一顆野生的槐樹來。
槐子指著一邊的槐樹苗子,“這不是院子里的老根,是墻外面的大槐樹跟長進來了。也巧了,你們剛住進來頭一春,它發芽竄來了。也可以說是運道。”
林雨桐挑眉,或許也不是偶然,自家有時候喝不完的隔夜茶,總是往院子里一潑。而那茶又是泉水泡的,這玩意都植物的誘惑相當大。這算不算是無意識之下用的一次金手指。這么想著,利索的去里面拿了一個布袋子出來遞給樣子:“先去裝一袋子錢出來,剩下的都得蓋,再把土填壓平。”這東西得一點一點的往城外搬,也不能冒失。
楊子嘻嘻笑著將撈了一袋子銀元來,有這些錢在,日子根本不用愁。
林雨桐一邊腳下不停的踩著地面,將松散的土要重現踩的結實一些。一邊想著林家藏銀元的事。其實,地下埋藏銀元這樣的事,幾乎家家都是如此,不過數目和方式不同而已。認真算起來,鈔票早開始流行了,但是人的骨子里,總是更重視銀元,對鈔票是不信任的,認為鈔票只是一張“紙”,而銀元是真正的銀子。尤其是外國銀行的鈔票,華夏人吃過兩次大虧,一次是第一次世界大戰德國的“馬克票”,一次是帝俄末代的“盧布票”,這些心理陰影直接導致了國人對外國鈔票絕不重視,很多人連對美鈔也沒有些兒興趣。再加連年的兵荒馬亂,票號這東西,很多人都不信任了,包括新興的什么銀行。所以,不管是大戶還是小戶,只要家里稍有富裕,必然都密藏一些的,少的一兩百元,多的千萬,在鄉下地方十幾二十塊的也往炕洞下面塞,這都不是什么稀事。很多人把藏銀的地方叫做“地窖”,這些地窖往往連子女都不知道在哪里。那藏的真叫一個嚴實。如今想發財的人,不是說:“希望你馬票”,而是說:“希望你掘到藏。”她想起后世很多地方都有習俗,是逢到新正初五財神日,要把豬的臟腸作為供品,因為“臟”字與“藏”字同音,討一個好口彩。畢竟銀元的價值,是經久不變的,而且藏在地下,可以防止搶劫、火災、水災。如今這救火的設備簡陋的很,火一旦燒起來,一燒是幾百間屋,貯藏鈔票并不保險,而窖藏銀元沒有這種顧慮。
還沒踩踏多大一會子,四爺道:“你去弄點吃的,多你一個也不多。”
關鍵是外面起風了,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四爺怕她冷。
林雨桐也沒犟著,直接去了廚房。
等大雨下來,院子里恢復了原樣,也得虧這是大戶人家的院子,排水做的非常好,要不然這么些年,這東西即便密封的好,也不可能光亮如新。
林雨桐給燙了一壺酒驅寒,吃著飯,四爺才跟槐子說了警察局的人事安排。知道什么人管什么事,知道什么人嘴緊拿錢肯定會辦事。然后才道:“仙樂樓的事你什么也別打聽,別人說到你跟前你也繞著,別聽別問別說。”
槐子應了:“我忙著運這些東西出去,其他的不管了。”
想要知道哪個警察去仙樂樓做過筆錄,要不動聲色打探出來,林雨桐想到了一個人蕭紅。
林雨桐跟四爺說了想法,“我去找蕭紅,扮成那天晚的樣子。想來也不會有人懷疑。”
可那天晚她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又是以小舅子的身份,如此去還是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四爺搖搖頭:“我記的那個馬祥……”
怎么把這個人給忘了?
林雨桐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馬祥真算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平時也在報社發表一些酸不酸咸不咸的詩句,還給一個什么女性報紙寫一些章,很是得女人的喜歡。其實,很有幾分風流浪子的作態。也是家境平常,在京城也沒有房子,只租住在一處小院子里。本來是有宿舍的,像是他這樣的,住單身宿舍其實挺好。但是呢,宿舍里不方便,總不能帶著女人回宿舍胡天海地吧。ъiqiku.
這天晚下了班,在學校外面的小館子吃飯,見次跟著金思燁的小子一個人坐著,面前放著一碟子花生豆,邊還放著小酒壺,不時的墊著手里的老式荷包,里面傳來一陣銀元響亮的碰撞聲。只看那樣子,估計里面裝著好幾十塊錢。
馬祥的工資不低,一個月五十,絕對算是高收入了。但是他的日子過的卻很緊巴。房租一交,伙食費預留出來,再給家里每月寄出去兩塊錢,剩下的二三十撐不到月底花完了。哄女人是要有代價的,如追求雷洋洋和歐陽一一,一束鮮花是少不了的。可這鮮花的價錢真他娘的貴。還有吃西餐,喝洋酒,都是燒錢的活。可得到的呢?這些女人都是逗悶子約會可以,但是想進一步也沒那么容易。
如今看著跟力巴一樣的小子,好似過的也自己滋潤。他笑呵呵的走過去,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怎么一個人喝了?小孩子家家的,我趕明告訴你姐跟姐夫了?”
這人可不真是林雨桐。她一副醉醺醺的樣子站起來:“是馬先生啊?您這樣的人怎么也到這地方吃飯?”
要是有錢誰樂意來?
馬祥擺擺手:“一日三餐,填飽肚子即可。你也是一樣,不可耽于富貴。”
林雨桐呵呵的笑,有幾分醉意:“你們這樣的是假清高。你還當我不知道呢?那仙樂樓可都傳遍了……”
說的是馬祥跟蕭紅的事。
馬祥有些惱怒:“胡說什么……”
“我可沒胡說。”林雨桐一把拉住他,“我現在有錢了,要不然我請馬先生,咱們也去澄清澄清……”
馬祥看著醉醺醺的人:“還是算了,你有錢沒有?”
“笑話!”林雨桐將錢袋子搖的直響,“這還不夠?什么樣的姐兒請不來?”
馬祥心頭熱了一下,起看得見摸不著的女人,還是仙樂樓更實在些。他沒有語,林雨桐裝醉漢的拉扯著他走。
一路進了仙樂樓,這次也算是熟門熟路了。兩個不算有錢的人,沒有得到矮胖的本家親自招待,只有個小伙計,在一邊支應著。
林雨桐問馬祥:“還找蕭紅小姐?”
馬祥有些猶豫:“我還是找畫眉吧。”這個女人沒得著,心里老是惦記著。要不是心里老是念著她,那天晚也不會隨便拉著一個女人辦事。
畫眉可蕭紅貴多了。
那小伙計白眼一翻,自是認出馬祥了:“規矩您是知道的……”他伸出一只手,“五十!過夜。”
你怎么不去搶?
林雨桐心里那個抽啊!四爺辛苦一個月,工資才三十。完蛋玩意,一晚要五十!這世道啊!
看著馬祥愕然的神情,那小伙子嘴一撇,“沒錢別來裝大爺。”
“你怎么說話呢?粗俗!”馬祥整了整領帶,還要說話,林雨桐已經將錢袋子扔出去了,“你數數,夠不夠?”
那小伙計數了半天,“五十二,多了兩塊。”說著,捏著兩塊錢遞過來。
林雨桐豪氣的擺手:“不用給了,叫次跟我說話的蕭大姐陪我說說話。”
這伙計馬應了,一看是喝高了,他待會還得盯著,省的這家伙醒來不認賬再鬧騰開了。
馬祥被人帶走了,林雨桐被人引著,直接去找了蕭紅。
蕭紅最近基本是不接客的,整天被媽媽追著罵三遍,好容易有個找說話的人能撈幾塊錢,也不算是白養著這么一個大活人。
“怎么又是小兄弟你?”蕭紅將人接進來,“快坐。”
林雨桐跟說醉話似得問:“那天我聽說有個王八蛋欺負姐姐了。我帶那王八蛋來道歉,結果他去找什么畫眉喜鵲了……”
“一個小姐不做一個客人,一個客人也不做一個小姐。這都是規矩。”蕭紅笑了笑,“客人來了想找誰找誰,哪里能爭風吃醋呢?”
林雨桐瞇了瞇眼睛:“姐姐想的開好,聽說你們這里出事了,我還擔心姐姐被嚇著。”
“哪里嚇著了?”蕭紅遞了一杯茶過來,“這里哪個房間是沒死過人的?大煙鬼,七老八十壯心不已結果死在女人肚皮的,還有那疾病發作,一興奮喘不氣了結果送了命的。更有不少姐妹,得了臟病死的,想不開吊死的,多了去了。要為這個害怕,那早嚇死不知道多少回了。”
林雨桐心里一嘆:“沒想過從良?”
“從良?”蕭紅擺弄著手里的杯子,然后仰起頭,“不瞞你說,我這樣的女人要說相信情愛,那真是哄人玩呢。本身在風月場周旋,哪里還有什么真情。”
那之前糾纏槐子又是為什么?
“我吃不得苦,出去了要是沒有依靠,那日子我還真過不下去。想找個有本事的男人,能供養我衣食住行……可這何其艱難。”蕭紅看著林雨桐,“兄弟,你也別費心。你自己顧好你自己的日子好,我跟你出去,是受罪。之前覺得找到了個合適的人,人家也許不喜歡我,但是至少是個有擔當的男人。我想著靠著他……沒想到差點弄巧成拙。我再看看吧,許是叫我碰見了下一個呢?”
原來不是非得愛槐子愛的死去活來,而是想通過那辦法叫槐子不得不接受他。一旦槐子表明態度,她倒是十分明智的半點也不糾纏。
蕭紅看了林雨桐一眼,話語一轉,聲音也低下來了:“小兄弟,我也不問你叫什么,也不問你的來歷。但是我打小在這堂子里長大,形形的人和事見的多了。你不是來找我說話的,你是來打聽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