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新挖的窯洞，林雨桐不由的被這創造力給驚呆了。門是用一排木棍捆起來的柵欄門，例外用破麻袋固定，能擋住從縫隙里吹進去的風……吧？然后破麻袋片子，正間的位置，被這些學生畫了一個大大的紅五星。推開門，除了預留出來的床臺子，靠著窯壁的地方還留出了沙發樣子的土臺。面鋪稻草和墊子，是沙發了。

“挺好！”林雨桐贊了一聲，“真是有想象力和創造力。”

不過估計，這晚即便有炭盆也挺冷的。

但不管怎么說，算是安頓下來了。大家沒叫苦沒叫累，反而因為新鮮，有點樂此不疲。還真有點山下鄉的錯覺。都是這么一股子懵懂又擋不住的熱情。

為了歡迎這一批有為的知識青年的到來，周六的時候，要舉辦一場晚會。

其實每個周六都有節目，但因為林雨桐太忙了，從來都沒有去看過。

現在這物質條件有限的很，不可能有會場和禮堂。一般的周六，都是在露天的廣場隨便演出。觀看的人多了，尤其是周圍的百姓，熱情很高。這個周六是帶著歡迎性質的，早早的通知了格格學校，機關，也辦的更加的熱鬧。

林雨桐因為要陪著新來的學生一起去，所以難得的見識了這么一場沒有排練，拉出來是一臺節目的晚會。

誰有天才誰，誰覺得自己行誰臺。只有一個主持和一個維持表演秩序的。當然了，也會遇到起哄架秧子，硬是叫某人臺表演的。

臺一個女學生正在唱蘇三起解，林雨桐本來不愛聽戲的人，看這樣原生態的演出，卻看的津津有味。她跟四爺坐在學生間，屁股下面坐的還是白元從路邊撿的老樹根。好多人都是席地而坐，林雨桐覺得那真是不嫌棄屁股冷啊。她不由的跟四爺感嘆：“年輕是好啊。”

“我們也很年輕。”四爺回了一句，又在林雨桐耳邊低聲道：“昨晚……你覺得不年輕？”

老不要臉的。她順手在他大腿擰了一把。

這邊還想著這人這段時間練的腿的肌肉都硬了，那邊卻聽到有人喊：“林大夫來一個！林大夫來一個！”

這一喊，周圍有人起哄：“賽閻王！塞閻王！賽閻王！”一邊喊還一邊打著拍子，幾聲之后，這節奏帶的所有人跟著一起喊了起來。

林雨桐不由自主的站起來，站在間了，才有點懵。這唱什么啊？

下面人群里站著好幾個首長，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悄莫聲息的過來的。

腦子里還是剛才和四爺閑扯的話題，關于年輕不年輕的事，因此一張嘴，來了一句：“革命人永遠是年輕……”可一句唱完，她自己先囧的不行。誰知道下面卻掌聲雷動，叫好聲一片，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叫她突然覺得好像也沒那么羞恥，“……他好大松樹冬夏長青。他不怕風吹雨打，他不怕天寒地凍，他不搖也不動，永遠挺立在山頂……”

唱完了，要下臺的時候，下面喊著：“再來一遍！再來一遍！”

被主持人攔住了，直到唱了五遍之后，才下了臺。這時候她才意識到一個問題，這時候還沒有這首歌呢……

“……”林雨桐傻眼的看四爺，“我從來沒干過這事。”

誰能叫她登臺？

四爺拍了拍她，低聲道：“嗓子不錯，晚回去咱們慢慢唱。”

晚回去，躲被窩里四爺真逗她：“唱一個……”

“不唱！”林雨桐拒絕的果斷，“再把狼招來。”

才說把狼招來，還真遠遠的聽見狼叫聲。別看秦北這地方山光禿禿的，可是真有野狼。還常不常的跑到窯洞頂來，嚇的人將門從里面頂嚴實了。白天的時候都不敢放孩子單獨在野外或是家里，怕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一只狼來把孩子給叼去了。之前林雨桐義診的時候，有個小伙子狼剩，是小時候被狼叼走過。后來村里的人追著狼跑了兩個山嶺，才從狼嘴里把他給救下來。所幸一直有人追著狼，狼沒功夫將獵物給禍害了，除了腰留下幾個血窟窿，命算是撿回來了。家里人給起名叫狼剩，意思是狼吃過剩下的。

四爺下去把門關嚴實了，這一打岔，也把剛才插科打諢給忘了。睡到半夜，聽到細微的敲門聲。

林雨桐睜開眼：“狼？”

“不是？”四爺起身，“狼哪里會這么規律的敲門聲。”他披著衣服起身，到了門邊才低聲問道：“誰？”

“姐夫！是我！”外面傳來楊子壓低了的聲音。

林雨桐披著衣服坐起來，四爺才開門，見楊子渾身是雪的進來。

“怎么了？出事了？”林雨桐急忙問道。要不然寒冬臘月的，大半夜的跑出來干嘛？沒聽見狼叫嗎？

楊子從棉襖里掏出飯盒來，“給你和姐夫送吃的來了，還熱著呢，趕緊的。”

飯盒的蓋子揭開，里面是帶著湯的幾塊肉。

“哪弄的？”四爺聞了聞，不等楊子回答道：“你們膽子也太大了……”然后才接過來跟林雨桐解釋，“這是狼肉。”

不用說，這伙子不知道害怕是什么玩意的半夜把狼給宰了改善伙食了。

“你前段時間病了怎么不跟我說呢。”楊子不等林雨桐責怪，先聲奪人：“這里的生活艱苦，肯定還是沒養好的關系。我以前聽你跟二姐念叨，說狼肉最是補五臟，厚腸胃，治虛勞，祛冷積。我尋思著，這總藥強些吧。”見林雨桐不贊同，他忙道：“我沒手，我們宿舍住了四爺藏族同學，他們打狼都是熟手。用石頭將狼打死，拖回來。用藏刀剝皮割肉，利索的很。”

“大半夜的，你們在哪里煮的？”四爺將飯盒給林雨桐，“趁熱吃吧……”楊子大半夜冒著大雪走了好幾里路給送來的，肯定是他自己的那一份。

林雨桐拿著吃了，不好吃是肯定的。但是不知道這是心里作用還是狼肉的功效，吃完渾身都冒汗了。

楊子卻在一邊跟四爺說煮狼肉的事，“……那種用油桶子改的水桶，鐵皮的。地挖個坑添柴，筒子放在坑。然后把肉剁了放進去加水，下面點火，齊活了。我出來的時候，都商量著，一會子吃完肉給里面下點掛面。”

“你們平時還下掛面吃？”林雨桐好。如今像是自家這樣，廚房里有鍋的都是極個別的。大部分成了家的人，算是有了孩子，都是吃食堂的。每月孩子有保育費，其實日子過的也算是寬松，但是做飯這一條，難死個人。有些當媽的給孩子添小灶，都是買了土罐子熬點粥或是下碗面。這些小子是從哪里弄來的鍋？

“哪里有鍋？”楊子劃著，“是那種餅干盒子，圓筒一樣的，吃完了餅干拿盒子煮面。”對了！這些學生原先都是小有家資，吃美國的餅干也吃的起。如今淪落到用鐵皮的餅干盒子煮掛面了。

四爺拿了灶膛里靠在一邊的燒餅，灶膛下有火，燒餅放在邊，烤的又酥又脆。都取出來遞給楊子，又把醬肉罐子拿出去，“先去吃吧。你姐我還養的起。以后顧著點自己行了。周末休息的時候回來，你姐給你給你改善伙食。”

楊子狼吞虎咽起來，應的十分干脆。林雨桐指了指一邊的罐子，里面是奶粉，四爺給楊子沖了一碗，遞過去，“今晚別走了，在炕梢湊活一晚。明兒我跟你們輔導員說去。”

楊子呵呵直笑，這算是走了一次后門。

林雨桐以吃藥的心態，吃完了這碗沒有放鹽的狼肉and湯。

第二天，四爺帶著楊子先去學校，臨走的時候，林雨桐塞給楊子兩塊錢，是法幣。“拿著，你的錢根本不夠花。”

如今發下來的錢全都是邊區票。面印著羊群印著穿著羊皮襖子的秦北漢子。這邊區票只能在邊區流通，卻跟發行的法幣是等面值的。一塊錢兌換一塊錢。當然了，法幣能兌換邊區票，邊區票一般兌換不了法幣的。在邊區買東西，有些商家現在還接受不了這種錢幣，有時候寧愿接受以物易物。但不管怎么說，這些該學生待遇也不錯。來學不僅不收取學費，包吃包住每月還發放基本的生活用品，如肥皂毛巾牙刷牙膏，女生另外還能領取例假期間要用的衛生紙。除此之外，每月再給一塊錢的津貼。

一月一塊錢省著用也能過，大部分人都是這么過日子的。但林雨桐還是給了楊子一點特殊的照顧。在這地方，突然覺得有家人惦記不是一件壞事。

出門的時候還感嘆對學生的優待，到了學校，給學生課的時候，才發現這些學生還紙和墨水都省了。沒有教材，只能靠筆記。而學生沒有筆記本，怎么辦？一人發一張白色油光紙。這種紙書寫的時候并不好用，而且這個年代生產的，脆的很。但每個人還是珍惜的將紙裁成三十二k小張，然后裝訂成冊。沒兩天，這一本子正反兩面都用完了。可整個邊區的學生太多了，再發下來的成了紅色的油光紙，白色的還不好用，但也這么用下去了。等一周結束了，連油光紙都沒有了。書寫紙更是夢想了，只能發給自己的造紙廠生產的馬蘭草土紙。最粗糙的工藝生產出來的紙，面凹凸不平，有的地方都成了絮狀，而且不能用鋼筆書寫了，一寫是一個墨團。人人都用起了鉛筆。發黃暗沉的紙張，用鉛筆書寫。說起艱苦，也是真艱苦。林雨桐白天要在醫院班，偶爾醫院沒急事才過來最早的一堂課。大部分的課程是在晚的。要是遇到手術，這些學生在教室了等著，等到手術結束，也許是十點，也許是十二點，幾點過來幾點課。

六個人圍在一張桌子，所以，每六個人發一根蠟燭。晚教室里，凍的人直打顫，但還都借著這點燈光，復習功課到很晚。他們午晚課，下午卻要軍訓的。每個人都知道，未來他們的路在前線，所以基本的軍事技能他們都得掌握。

這個氛圍，叫林雨桐想偷懶都不能。每天都跟誰拿著鞭子在后面趕著一樣。

醫院看門的，學校看門的，都是在戰場受傷變成殘疾的人，還有送水的送飯的，有些還是十四五歲的樣子。反正林雨桐來了這么長時間，沒見到一個閑人。從街路過了幾回，至少沒見到大煙館子，妓院之類的地方，這種感覺林雨桐覺得理所應當，但對于來秦北的年輕人，尤其是見過大城市繁華的年輕人，覺得沖擊挺大的。

天越來越冷，生凍瘡是在所難免的，沒有藥材，林雨桐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躺在炕尋思著用盡有的東西能不能配置出凍瘡藥來，四爺翻了個身問道：“怎么？也在想雙十二的事。”

林雨桐一愣，才想起來，日子是差不多了，“今天十二月十二了？”

“嗯！”四爺應了一聲，“西按只怕很熱鬧呢。”

不管西按如何，林雨桐要做的是趕緊的整理這段時間藥廠的存貨，年前的時候，這批貨一定會運出去。

宋凱跟林雨桐商量：“結賬能不能用一部分現金。”

“要現在做什么？”林雨桐吉利反對，她知道，如今的太平是短暫的，等將來面對兩方夾擊的時候，要原材料都困難了。“只要設備和藥材，這是咱們的底線。將來沒有糧食了，咱們可以自己種，但是有些藥材，咱們這地方種不成的。躉貨！有多少要多少。趁著現在老姜的態度變了些，抓緊時間吧。”

宋凱到底沒說什么，林雨桐也沒細問他急著調配錢要干什么。

可等第一批貨順利的送出去以后，林雨桐知道了。因為邊區要搬家了，此次的目的地，是膚施。因為曾經這地方設置過安府，所以重新叫做安了。

這拖家帶口的轉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醫科學校，醫院跟著搬遷，也意味著什么東西都得重新配置了。這邊醫院里添置的東西可是帶不走的。

宋凱看林雨桐皺眉，失笑：“你看，沒錢沒辦法了吧。”

“我寧愿還是這么湊活著，也不敢浪費錢。咱們再克服克服，藥這東西，是救命用的。”林雨桐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對宋凱道，“醫院和學校的選址，盡量挨近點。另外，咱們選址的時候，選在老城區外面，靠著河……”

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搬家也不可能一次搬到位。再說了，寒冬臘月也不是搬家的好時候。林雨桐和四爺是第一批要走的人員，在城里，分到了一個小院。青石板鋪的路面，門口一顆大棗樹，門不大，了臺階進了院子，兩邊各有半分的菜地，再往里，有并排的兩孔窯洞。

等一切安頓好以后，林雨桐一出門，遠遠看見一個穿著一身軍裝的外國女人。.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