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情況林雨桐知道,宮里很多太監(jiān)很多都是過不下去幼年被父母賣的,但同樣的也有很多是自賣自身的。好些都是年紀(jì)不小了還走這一條道的。京城里有專門給人凈身的鋪?zhàn)樱龅氖沁@個生意。自己花錢給自己凈身,然后才自己去宮里或是王府謀個差事。有買有賣,短期內(nèi)很難杜絕的事。如今宗室龐大,到了下一代可能人數(shù)更多。像是如今的皇侄們,自小都是在太監(jiān)的服侍下長大,習(xí)慣了這么一個群體,覺得他們用著放心。可將來他們要是沒有了爵位或是爵位低,內(nèi)務(wù)府是不會配給給那么多的太監(jiān)的。怎么辦?買什么人不是買,只要這些人愿意賣,有人買。四爺下令禁止過,但還是屢禁不止。說到底是治標(biāo)不治本。不過隨著良種的推廣,民政司的保障更到位一些,這一類人會慢慢減少的。等不需要精神有飯吃的時候,沒人會走這條路了。當(dāng)然了,那些非得削一塊肉謀取富貴前程的另算。
心里這么想著,手卻不停,不大功夫,一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臉,已經(jīng)有八九分跟弘晝相似了。
連趕過來被當(dāng)做參照物的弘晝都嚇著了,“這……這……這也太像了……”皇額娘還有這手藝?
“可能本來長的跟你有些像吧。”林雨桐忽悠他,“行了,別廢話了。該交代的交代。過了今晚,這世再沒有周宏周五爺了……”
弘晝癟著嘴,帶著雄心壯志經(jīng)營起來的周五爺夭折了?
“周小五周小五”王朵兒瘋了一樣扒在監(jiān)牢的柵欄隔墻,手從縫隙里伸過去,朝渾身是血的周宏伸。
“你醒醒!你醒醒!”王朵兒瘋了一樣呼喊,“他們把你怎么了?你說話啊!你動一動啊!”
周宏只翻著白眼朝王朵兒瞥了一眼,發(fā)出嗬嗬的聲響。顯然是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師兄,周小五怎么了?”王朵兒朝對面牢房的黑青年看了一眼,急忙問道。
黑青年皺眉看周宏,心里跳的厲害。都成這樣了,怎么也不可能是五阿哥吧。昨兒一見他的父母,他覺察出來了,他絕對不是什么五阿哥。一看他那爹娘知道他的出身了,可師傅偏偏叫試試,這不,試壞了吧?真要是死在這里,他自己都覺得心里過意不去。
“小師弟!”他急忙跟著喊,“小師弟,能聽見我說話嗎?”
還不等那邊說話,牢房門又被打開了,黑青年也被帶了出去。顯然,這是要刑的吧。
王朵兒都快崩潰了,“不要!不要!”
牢頭呵斥道:“喊什么?喊什么?都消停點(diǎn)!一個個的來,誰也跑不了。”
跟王朵兒關(guān)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婆子,是當(dāng)初林雨桐在對門的院子里看見的納鞋底的老婦人,她過去伸手捂住王朵兒的嘴,壓低了聲音,“別喊了,再喊咱們都完了。”
王朵兒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勁,“怎么完了?他們是草菅人命!我們不是反賊……我有保人,我能證明我不是反賊,他們都不是反賊……”
牢頭冷笑一聲,“那咱們管不著,反正有人說你們是反賊,咱們也都是照章辦事。跟我們說不著。”
說著,轉(zhuǎn)身走。走了兩步了似乎才想起什么,看了一眼躺著一動不動的周宏,眉頭狠狠皺了一下,嘟囔了一聲,“不會真死了吧?”他拿了鑰匙開門,過去探了探鼻息,然后面色大變,急急忙忙起身往出跑,押著黑青年的衙差被唬了一跳,放了人追了出去。
黑青年看著周宏那邊開著的牢門,急切的跑了進(jìn)去,撲到跟前一瞧,可不正是周小五,嘴角掛著血,身都是鞭痕棍痕,顯然動了大刑了。他急切的搖晃,“小五……師弟……”
怎么晃悠都沒用,手搭在鼻子下探了探,果然已經(jīng)沒有氣息了。
王朵兒一看這樣子臉都白了,“摸摸脈搏啊!摸摸看……”喊完朝外喊,“來人啊!找大夫啊!要死人了……”
黑青年的手剛要往周宏手腕搭,牢頭拉著一個挎著箱子的老者進(jìn)來,“……你是仵作你不看誰看……要是還有氣不管了……要是沒氣了咱么也管不著……”
老者瞪眼,“你是屠夫!”
牢頭嘿嘿笑,可一看見黑青年在這邊牢房,一腳踹過去,轉(zhuǎn)臉又罵下屬,“吃干飯的!跑了算誰的?”
黑青年一臉不甘愿的被拉走了,臉卻扭著朝這邊看,耳邊嗡嗡的,聲音都聽不真切,那老者好像說:“……不成了……沒氣了……搬吧……你們是作孽……”之類的話。等醒悟過來滿耳朵都是朵兒絕望的哭聲,眼睛看到的是鮮活的周小五跟個破麻袋似得被人拖著出去了。筆趣庫
這一刻,他無端的有些恨師傅了。這么試探有意思嗎?好好的一個人,說沒了沒了。他想起昨天那對找兒子的夫妻。父親沉默寡,當(dāng)著自己這個外人在,想教訓(xùn)兒子又怕折了兒子的面子,所有的情緒放在那一根根編織成筐子的藤條了。那個筐子他看了,手筆自己緊多了。編出來的筐子其實(shí)是有點(diǎn)下松緊的。母親跟莊戶人家大多數(shù)女人一樣,哭鬧撒潑全都是惦念兒子惦念的,怕孩子在外面吃苦,怕他在外面學(xué)壞了。跟大多數(shù)母親是一樣的。他實(shí)在看不出這樣的這里面有什么問題。昨兒還好好的,今兒兒子喪命了。出去了,這怎么跟人家父母交代了,怎么有臉?
弘晝聽了小太監(jiān)回來的敘述,心里還訕訕的,多少有些傷感,“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死了忘了……要真是念著情分……以后對余糧那小子多照看兩分……將來……總會還了今日的情分的……”
小太監(jiān)不敢應(yīng)答,把還說的都說了之后退下去了。
弘晝一個坐在書房,愣了半天,卻有幾分失笑,忙來忙去的,引出一個圖紙失竊案來,最多是把余糧送出去了。以前是想著叫余糧給自己做掩護(hù),誰能想到,是自己給余糧做了一次掩護(hù)。
正愣神呢,傳話說萬歲爺有請。
弘晝急忙起身過去,“可是有差事給兒子?”
“你的差事沒完。”四爺叫弘晝坐下,“雖然這次在漕幫沒完全辦成事,但也不是無功而返。至少你進(jìn)去了,還接觸到了層,將漕幫的運(yùn)作流程及其他們幾個領(lǐng)袖似得人物性格都摸的差不多了。辦事不一定要親力親為,遙控指揮也是一樣。余糧那邊還是你單線保持聯(lián)絡(luò)。吃一塹長一智,怎么規(guī)避風(fēng)險(xiǎn),應(yīng)該學(xué)會了吧。”
摔了這么大一跤還學(xué)不乖,那真觸不可及了。
弘晝的心里反而是松了一口氣,“兒子知道怎么辦。再失手……兒子什么爵位都不要了……”不配!
四爺這才打發(fā)他,“去吧!對外怎么說,心里有數(shù)吧?”
媳婦快生了,皇阿瑪皇額娘不忍心把自己從皇陵叫回來了唄。
他嘿嘿一笑,“知道。這還不會應(yīng)付了?”說著欲又止,“十三叔那邊查的怎么樣的?是哪個叔叔?還是伯伯?”
四爺一個冷眼過去,弘晝蹭一下竄出去了。
不該問的不問!弘晝扇了自己的嘴一下,“叫你多嘴多舌。”
十三爺腳步匆匆,看著從御書房竄出來朝另一邊跑去的弘晝嘴角不由的翹了翹,這小子估計(jì)是有犯事了。
不過小命也確實(shí)大,這回真要不是人家手下留情,難說的很。
這么想著,心里有些復(fù)雜。
進(jìn)了御書房,也沒跟四爺扯閑話,“……牢房那邊都傳來消息,說今兒有人開始活動了……有裕親王府……不是,是郡王府的幕僚,有簡親王府的西席先生,有烏拉那拉家的賬房先生,還有鈕鈷祿家一個小妾的舅舅,牛鬼蛇神都竄出來了,是旁交側(cè)擊的將把人給撈出去。”
這應(yīng)該都是漕幫的人脈。這些人不一定是漕幫的人或者跟漕幫有極為深厚的交情,說到底不過是一個錢字。有錢能鋪出一張關(guān)系來。
這沒什么稀的。
四爺轉(zhuǎn)著手里的杯子,“都放了!”這些人沒什么值得深查的,放了他們才有用處。
十三爺點(diǎn)頭,這個安排并不意外,借著往下說,“那些人其實(shí)是兩撥人,一撥人確實(shí)是漕幫的,那一撥卻不清楚來歷。關(guān)在一起觀察了,他們彼此都不認(rèn)識。漕幫的人口音很雜,南方口音的較多。但另一撥人聽著大部分都是京城的口音……”
四爺心里明白,這是說在弘晝那個胡同里的另外幾家里的那些人,“……也放了……”
也放了?
十三爺了然,這是想順藤摸瓜。看看這些人出去以后去哪里找他們的主子。
四爺看向十三,“你我兄弟,有什么話不好說?”
十三謹(jǐn)慎的道:“四哥,這要是牽扯到不愿意牽扯的人呢。”
四爺抿著嘴好半天才問:“你想說誰?”
十三低著頭,“臣弟是怕……打老鼠傷了玉瓶……”
四爺抬手捂住眼睛,“弘晳攪和進(jìn)去了?”
十三抿著嘴沒有說話,再說話聲音帶著兩分哽咽,“二哥本來尷尬,又出了這事,叫二哥情何以堪?”
“查吧!”四爺?shù)穆曇艉茌p,帶著幾分疲憊,“先徹查吧。等查清楚了再說……”
等十三走了,四爺做什么的心情都沒有了。孩子們?nèi)ノ缢耍钟晖┨自谲浾斫o幾個孩子做鞋,正學(xué)走路的孩子,腳的鞋子得舒服,太軟了太硬了都不行。她手里拿著小鞋底納的飛快,四爺進(jìn)來衣服也不換,直接過來,枕在她腿躺下了。
怕針碰到他,林雨桐將針線放下,“這是怎么了?”抬手摸他的額頭,“不燙啊?”又要摸脈,四爺這才抓住她的手,“沒不舒服,是心里不自在。”他從林雨桐手里把小鞋底拿在手里把玩,眼里有些落寞,“總覺得重來一次能彌補(bǔ)遺憾,其實(shí)也不盡然。有些東西能改變,有些東西卻改變不了。”
人心不足,永遠(yuǎn)沒有盡頭。
再來一次,給了理親王府更多的優(yōu)容,可是弘晳還是朝老路走,一去不回頭。
林雨桐不知道他說的是誰,但看這樣子怕是那事有眉目了,她沒往下問,橫豎都是那么幾個人,“什么都能變,是本性難改的很。”像是弘歷,沒試著教導(dǎo)他嗎?說了,可是還是想怎么樣怎么樣。有什么用呢?這個都這樣,更何況其他人。
“所以說啊,人是重來千遍萬遍,只怕也做不到盡善盡美。”四爺拿著孩子的鞋底子在他自己的手心里劃,“不過這么也好,好像有什么東西終于想開了,也放下了。沒執(zhí)念了!”
這是好還是不好?
“至少故人還是那些故人,故人心沒變。”半開玩笑似得,林雨桐說了這么一句。倒是把四爺逗笑了,“不倫不類的。”說的這都是什么跟什么。
兩人靠一塊,四爺?shù)降椎吐暩钟晖⑹虑檎f了,“這事叫十三在十二身查呢,可十三今兒過來……應(yīng)該是弘晳摻和的里面了。”
這兩人怎么攪和在一起了?
林雨桐都替理親王難受。說實(shí)話,這段時間她也觀察了,凡是大政方針的事,四爺都會請理親王來,兩人有商有量,林雨桐旁聽了幾次,不得不承認(rèn)四爺當(dāng)年的評價(jià)是對的,理親王確實(shí)稱得是典范了。
這樣一個人,其實(shí)是蹉跎了半輩子的。能遇見這個四爺,可以說是幸事,偏偏的,兒子出了這樣的事。
難怪四爺這樣,大概是有些替理親王難受吧。
正不知道怎么安慰,蘇培盛急匆匆的進(jìn)來,“萬歲爺,理親王府報(bào)喪,弘晳阿哥歿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