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大清64
“為什么?”弘晳看著外面掛起的白燈籠,整個府邸都在為他的葬禮而忙碌。他整個人都有些恍惚,覺得不真實。看著坐在那里,穩(wěn)若磐石的阿瑪,他跪下來,不由自主的問了出來。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
理親王看著這個兒子,“還不覺得自己錯了嗎?”
弘晳的頭慢慢低下來,帶著幾分固執(zhí),“兒子是替阿瑪委屈,這一切原本都該是……”
“住嘴!”理親王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聲音并不大,語氣甚至都跟平常一樣,半點也不起波瀾。可是弘晳是半點都不敢違抗的,叫他閉嘴,他再不敢說半句話。
父子倆一跪一坐,屋里半晌都沒有動靜。
理親王將手腕的佛珠拿下來,在手里把玩著,弘晳知道,他阿瑪心煩意亂的時候,喜歡這樣。這個動作這幾年已經(jīng)不常看到了。
看著這樣的阿瑪,弘晳不知道怎么的,鼻子懵的一酸,“與其這么委委屈屈的活著,兒子寧可轟轟烈烈的死。您在這里困了半輩子……”
理親王猛的抬起頭,掀開眼簾,看著這個兒子一眼,“轟轟烈烈的死?你是覺得你阿瑪在這鄭家莊被圈禁活的窩囊。與其這么活著,倒不如死了干凈?”
弘晳沒有說話,易地而處,若是自己跟阿瑪換換,若是又能力必然會拼死一搏,若是連這個能力也沒有,但求速死,也不要這么委委屈屈的活著。一國儲君,當(dāng)日何等風(fēng)華。寧光鮮的死,也絕不落魄的活。
理親王輕笑一聲,將手里的佛珠重新套在手腕,“今兒咱爺倆說說話。”只怕以后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深吸一口氣,強忍著沒叫眼淚掉下來,“你這個想法……當(dāng)年我也有過……活著干什么呢?可我能死嗎?不能啊!我要死了,你皇瑪法可怎么辦?那才是真要了他老人家的命了。”
弘晳復(fù)雜的看了一眼他阿瑪,“您不恨他?”
恨嗎?
恨過吧。
理親王長嘆一聲,“……可我該恨什么?恨生來為太子?”他搖搖頭,“太子是什么?太子是接替皇繼續(xù)要為這個江山犧牲下去的人……”
這個道理弘晳是不明白。
犧牲什么?要真的處處都是犧牲,為什么從古至今那么多人想要那把龍椅?
弘晳咬牙道:“所以,先帝犧牲阿瑪是為了江山社稷?您可是他的親兒子……”
“你也是我的親兒子。”理親王不等他說完接了這么一句。m.biqikμ.nět
弘晳愕然的看著他阿瑪:先帝為了江山社稷犧牲了您,您如今覺得我的所作所為危害了江山社稷,所以也犧牲了兒子。所以,兒子得歿了嗎?
“阿瑪!”三十多歲的人了,眼淚到底掉了下來,“兒子不明白……這江山如今不是您的……”
“那又如何?”理親王蹭一下站起來,身子晃了晃扶住桌子站穩(wěn)了,“天下承平,百姓安康,處處繁榮,蒸蒸日……誰要打破它,誰要阻礙它,那是千古罪人。”
弘晳愕然的看著他阿瑪,想伸手扶他,卻被無情的拂開了,“阿瑪!您這樣值得嗎?您值得嗎?”
值得嗎?
理親王背過身去,弘晳看不清楚他的神色,良久,才聽到他的聲音再次傳來,這個聲音帶著堅定和執(zhí)著,只回了兩個字:“值得!”
四爺站在門外,沒有再進去,吩咐了蘇培盛兩句,將他留下轉(zhuǎn)身回了。
蘇培盛可不敢離的那么近旁聽,他站在門外幾米遠(yuǎn)的地方,等了半晚,直到里面要茶了,他才趁機叫人通報。
理親王嘆了一聲,看了一眼跪在地沒動的弘晳,叫人拿了熱帕子擦了一把臉,多余的話一句都沒問,只叫蘇培盛進來。
蘇培盛見禮之后,轉(zhuǎn)達(dá)了四爺?shù)脑挘骸啊艩數(shù)纳檀旌蟪龊!鄮迨畟€人都不是問題……”
多帶三五十個人?
理親王一下子懂了,這是叫弘晳出海去。他的鼻子酸澀,這個安排圈在莊子當(dāng)然好的多。只有失去過自由的人才明白,能海闊天空是多么幸福的事。
老四啊老四……
他起身要謝恩,蘇培盛一把扶住了,然后看向一邊的弘晳,欠身道:“阿哥爺,萬歲爺有話留給您。”
弘晳愕然的抬頭,給自己留話?他磕頭,額頭貼在地面,靜靜的等著訓(xùn)斥。
“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蘇培盛用四爺?shù)目谖堑溃耙嬗斜臼拢谕饷嬉哺沙鲆环@天動地的成來……”說著,從身拿出一卷東西來,轉(zhuǎn)身遞給理親王,這才退了出去。
理親王將手里的東西打開,一張海域地圖這么展開了。面零星分布的島嶼以及島嶼的面積都有標(biāo)注。
“這……”弘晳起身瞧著這東西不解的看向他阿瑪,“什么意思?”
理親王的手撫在這片海域,神色前所未有的嚴(yán)肅,扭臉問弘晳,“……你有這份胸懷嗎?”
弘晳低頭,不敢答。
理親王再次呵斥,“抬起頭來,看著我回頭,你有這份胸懷嗎?易地而處,你有這份膽氣嗎?你有這樣的氣魄嗎?”
戰(zhàn)船的出現(xiàn),遠(yuǎn)洋的貿(mào)易,海域的作用誰都看的見。可饒是如此,還敢將這么一個心懷不臣之心的人放出去,自問一聲:敢嗎?
不敢的!
這樣的人不死晚都睡不著覺的。
理親王看著弘晳,“現(xiàn)在服了嗎?現(xiàn)在還覺得你沒能從我這里繼承江山委屈嗎?”
弘晳臉漲的通紅,“兒子……錯了!”
他噗通一聲跪下,“兒子錯了!”
這是今晚他第一次說自己錯了。
也許是知道錯了吧,也許這種感覺只是暫時的,不過沒關(guān)系。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要真知道錯了,改了,或可在外面成事。若是還是知錯而不該,不知道什么才是最要緊的,那他所成只怕也有限。他也是三十歲的人了,做了那樣的事,能有這樣的結(jié)局,已經(jīng)是最好的了。
“這算不算是一種發(fā)配?”林雨桐一邊拍著孩子睡覺,一邊問靠在邊翻書的四爺。
四爺挑眉,點了點林雨桐,“好好的話,好好的事,叫你這么一說,怎么這么不對味呢?”
本來是嘛?以前那些發(fā)配犯人的地方到后來還不一樣都是好地方。
如今好些海島其實都是空著的,壓根沒人去。
可這有些地方,是有戰(zhàn)略價值的。總得有人去吧。
于是四爺大方的把弘晳安排去了。不怕什么不臣之心,這些海島面積再大,不管從哪方面來講,離不開大后方的補給。那樣的地方要從無到有的折騰,自居自足尚且困難,沒那么大的精力干別的。熬三十年,什么雄心壯志都磨沒了。
而且,他的爹媽兒子閨女都在京城,他沒那么心狼,不會怎么著的。
外面的條件是那樣,大小老婆能帶走,可孩子理親王絕對是不會叫帶走的。條件太艱苦,孩子受不了的。
弘晳走的事,是老九親自辦的。
將人送走老九進園子,坐在四爺對面,嘆了一聲,“弘晳有話叫我轉(zhuǎn)給萬歲爺……”
四爺將手里的奏折放下,淡淡的嗯了一聲。
九爺舔了舔嘴唇,“弘晳交代了一些事……”他伸出手,劃了一個十二,“……說這個人暫時最好不要動,跟好些勢力牽扯的較深……”
四爺轉(zhuǎn)身從身后的架子取了折子遞給老九,“你看看……”
九爺翻開瞧了兩眼,直接給合了,原來十三都已經(jīng)調(diào)查清楚了,“那臣弟告退了……”
最近都是不好的事,他也不敢隨意的玩笑。
本來是要跟皇后對賬的,可一出來聽到孩子的哭聲,他腳步一頓干脆不去了。
十二啊十二,也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跟那些牛鬼蛇神牽扯的深又能怎么的?
“不動他……是想從他身順藤摸瓜,將這些勢力從根子拔了?”林雨桐抽空問四爺。
要不然呢?
林雨桐低聲道:“其實我主要是怕他手里有真圖紙。”
應(yīng)該是有吧。
四爺輕笑一聲,“放心,除非他自己用……他可不是弘晳,太急功近利了……”
“不是急功近利,是愚蠢!”十二坐在書房里,抬手將茶盞給拂下去了。
哐當(dāng)一聲,把門口的十二福晉嚇了一跳。
這是怎么了?
她推門進去,“爺這是跟誰……”正說著愣住了,才看見書房里不是一個人。自己爺對面還坐著個年輕人,有些面生,不像是見過的樣子。
十二皺眉,先是看了那年輕人一眼,有些不自在,這才扭臉對福晉道:“怎么進來了?”
自家爺又沒差事,有什么進來不得的?
十二福晉從身后的丫頭手里接過托盤,“兩頓都沒吃了,這怎么行呢?天大的事情也沒有吃飯要緊。”
十二爺擺擺手,“等會再吃,沒看見有客人嗎?先出去吧。”
十二福晉饒是好脾氣,面也帶了幾分不高興。當(dāng)著外人的面,這么說話,這是把自己當(dāng)什么人了?
不過看著地碎了的茶盞,想著他可能遇到不順心的事了,到底壓著脾氣沒多,只把托盤放下,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往外走。
那青年站起身,欠身垂頭往邊退了兩步以示恭敬。
十二福晉在這青年身有多瞧了兩眼,一身湖綠的袍子,不算冷的天在屋里也沒摘了帽子。不算太高,跟穿著花盆底的自己差不了多少,他微微低著頭,一眼能看見他的后頸,纖長白皙,弧度優(yōu)美。她心里不由的嘀咕,大小伙子脖子長這樣,怎么瞅著有些別扭。
這一打岔,心里的那點怒氣也給消失了。
身邊的丫頭機靈,知道主子心里不痛快,在邊跟主子逗悶子,“……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公子,瞧著大姑娘還水靈……”
十二福晉噗嗤一笑,罵了一句促狹。
笑完了,心里卻又咯噔一下,不由的扭臉朝書房的方向瞧去。
那個年輕人……只怕真是個大姑娘吧。
她心里存了十二分的苦澀,給他納的妾還少了嗎?可是孩子成不了這能怪誰?懷的小產(chǎn)了,生下的又都夭折了。要說自己生的是這樣,那么后院的情況哪個不是這樣?這能是自己的錯嗎?
為了名聲好聽點,為了這府里真有個孩子,她這兩年賢惠的還不夠?想要什么樣的自己給他抬進來,何必這么偷偷摸摸?
今兒還當(dāng)著外面女人的面對這么對自己?
回到屋里躺下了,哭了一場,心里還跟什么東西堵著似得,是想不通啊。
書房里,十二只叫人把地收拾了,又把飯菜拿下去,眉頭才舒展開來。心里的郁氣多少能消散兩分,這才抬眼看眼前的這個女人,“你們不該這個時候來京城,更不該在這個節(jié)骨眼來我府。”
女人一身男裝,站起身也遮不住玲瓏的身段。她眨巴著眼睛,抿嘴一笑,“……我是一個跟爺在城外廟里偶遇的小秀才,因為相談甚歡才又忍不住拜訪了您。這有什么不好解釋的。您放心,要是連過來見您一面都做不到,那我們?nèi)绾文艽嬖诘浇裉臁!?
十二沒有說話。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們確實有很多獨到的地方。
跳過這個話題,十二直接問,“冒險來我府,為的什么?”
“為的什么?”她呵呵一笑,“您也知道聯(lián)絡(luò)不方便。我想好了,我家里有了妹妹,到了花信之年……”
十二一個冷眼過去,“別跟我來這一套,我也不吃你這一套……”
還真是鼻子好使的,自己這里有什么,他們馬聞到味了這撲過來了,倒是打的好算盤。這要是手里的刀不再好使想要弒主,那這再好的刀都不能要了。
他瞇著眼跟著女人對視,“云娘,適可而止。”
這個云娘只笑:“都已經(jīng)在一條船了,誰也不能拋下誰。”
皇家的人果然都是不可信的。之前藏頭露尾的,打發(fā)了個管事敢頤指氣使。要不是前不久有許多事用了自己的人,都不知道跟自己合作的一直是這位十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