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她親耳聽到貴人是九爺之后,心一點一點往下落。她的直覺看來是對的,杭州的情況確實不妙。
皇家的什么事情是需要偷著出來處理的?
沒有!只要愿意,天下的所有東西都是他們的。
那能為什么而來呢?
做賊的當然會心虛,一聽到風吹草動擔心是不是被人發現了。她現在是這樣的心理,覺得這位九爺只怕為的是白蓮教了。
畢竟京城里面出的兩件事都跟她們有些關系。一個是呂留良案,一個是林平抓。
這兩件事還沒有個明確的說法的情況下,說是京城有貴人來了。
麻姑還想著查人家,還想著順勢而為,怎么不想想,人家也許是為了她們而來的。
她沒想,可自己卻想了。那天回來之后,心里都是這樣的事,抓不住重點在什么地方,自己都覺得有點先是杯弓蛇影,但或許真是積攢的不愉快太多了,這才萌生了退意。
沒想到,這一步果然是走對了。
想明白了這一點,她再不猶豫,猛地起身,從船跳下去,一副受了刺激心神大亂又急著救人的樣子。
誰也沒攔住,人這么一頭扎進水里,不見了蹤影。
那白衣姑娘哭喊著,好不可憐。
九爺心里一笑,面不動,只對莫龍道:“你是父母官,自然是一切都聽你的。”
莫龍不會因為一個老鴇子停下來救其他人,畢竟常去溪客居的都是熟人,而且是有身份的熟人。這個絲毫也耽擱不得。
于是整條船毫不猶豫的向前駛去,半點都不猶豫。
至于那位三娘,誰在乎她是游走了還是一個不小心,從此長眠在了這個有著浪漫傳說的地方。
“好個狡詐的婦人。”小烏篷船,長著六指的手捂著了嘴唇,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麻姑伸出手去,“您放心,我已經打發人找三娘了,她的水性極好,不會出事的。”
愚蠢!
到現在還沒看清楚這里面的門道。
溪客居是怎么著火的。火勢為什么那么迅猛,幾乎是一瞬間著起來了。
別人想害她們?這每個船的人都得經過嚴格的檢查,怎么會有人帶著大量的易燃甚至是引燃之物船呢?這一條根本不成立。
如果不是這樣,那是船自己的人搞鬼。也只能是這一種解釋。
可這也分兩種情況,一種是三娘知情,一種是她根本不知情。
會不知情嗎?
假設她是真的不知道,那定是她手底下的人對她生了反心。可說實在的,麻姑這邊這些姑娘恨不得麻姑立時三刻去死,可三娘那邊卻截然相反,她是每個姑娘的主心骨。沒逼著賣身賣藝,只做好本分的事好,怎能不叫下面的人感恩戴德。
好吧,算真出了一個不知道好歹的白眼狼,要報復三娘。而此人藝高人膽大,瞞著三娘也做了很多準備。但是別忘了,三娘這個時候恰恰不在船。
是不是很巧?
巧的跟事先演練好的似得。
再想想三娘在貴人船莫名其妙的險些摔倒,莫名其妙落水的的燈籠,然后幾乎是下一刻,溪客居著起來了。
在火是三娘用那個燈籠給放的!
信號一出,那邊立馬行動。
而等大火起來,誰管客人怎么樣,反正在船的大大小小的人等,都不會有事。在湖討生活的人,對這湖自家后院都熟悉。
而三娘本人,投湖了……
是死了,還是遁走了?
六指先生眼神透著一股子陰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唱了一出金蟬脫殼?
好好好!果然是好能為!
鄭甲將那三娘從水里撈出來,也是這么跟林雨桐夸的。
此女好大的能耐。
三娘一入水,朝之前說好的地方去。等見到拋在水下掛著紅帶子的錨,知道是接自己的人了。
剛從水里露頭,子都兜頭而下,還不等她罵出口,人已經脫離水面,都徹底的打撈了去。
的跟離了水的魚一樣趴在甲板,等身的子去掉了,她才掙扎著抹了一把臉的水,將頭發往回攏了攏,擰了擰衣服的水,抬眼看去。
只見船艙的門打開著,里面點著羊角燈,明晃晃的。搖椅坐著個紫衣婦人,手里拿著本書,看不見她的臉。
再一扭頭,看到兩排的黑衣人整齊的站立著,沒有人給她任何一個多余的眼神。
她心里一驚,這不對啊!
紅絲帶的暗號是她只對著魚佬安排的,除了他們兩人誰也不知道。另外還有這地點,也都是如此。可如今,魚佬不見了……
這說明出事了。
自己玩的這一套把戲被人給看穿了。
她心里驚懼了起來,再看了那女人一眼,心里更懼怕了。她都不知道,杭州地界什么時候又來了這一位。落在同門手里,可落在官府手里還慘。
“不知道是哪位師姐妹。”三娘自己站了起來,順帶的還理了理身的衣服,叫自己看起來沒那么狼狽。
林雨桐沒放下手里的書,實在是這話本真的還挺好看的,說的是白娘娘被壓在雷峰塔下,日日誦經,誦經的聲音被西湖里的白荷聽到了,天長日久的,白荷也有了向道之心……
正看到白荷夜間化為人形,在湖面翩翩起舞遇到書生的這一塊,那邊那個叫三娘的說話了。
她也沒再抬頭要看的樣子,只對王甲道:“安排梳洗,叫換身衣服再帶過來。”
安排完,她動了動,轉了個方向,才又朝下看。
話本里的書生對白荷是驚為天人,一時愛慕不已,發誓要娶她為妻。
可是那姑娘只夜里出現,白天卻怎么尋也尋不到蹤影。
為了那姑娘,他是不敢眨眼,夜夜都守在湖邊,想看看這姑娘去了哪里。
白荷被這書生的誠心感動,在他面前幻化了原型,變成了湖里的白蓮花,搖曳多姿。
那書生大驚,心知非我同類,不可成婚,但奈何心不由己,于是出家了。出家在一處叫做小西湖的地方,湖邊建了寺廟,供奉的是白蓮娘娘,也是這個叫白荷的姑娘。據說這個寺廟的煙火極為鼎盛,姻緣簽也是最為靈驗的。
故事放在后世,簡直沒有新意,爛了大街的劇情。
可林雨桐看的有意思,是她看到了題外話。
又是白荷又是白蓮娘娘,又是小西湖,又是寺廟的。將這些串起來,是什么呢?
她將整本書合,點了點封面的作者名謝遷。
這個名字不可能是真名,可這要查也未必查不出來。
她將書遞給進來的鄭甲,夸他,“這書找的好……”
真不是找來的。這屬于被官府報到朝廷,要申請禁了的書。總覺得這個故事編的別有目的,因此單獨拎出來了。
沒想到主子倒是認可的很。
只是有些遺憾,這個謝遷的沒法查,而又找不到刊印這話本的地方,一時倒是成了懸案。可越是懸案,這里面的問題反而越發的大了。
林雨桐倒是沒問他這個,其實見他沒說多余的,知道沒查出有用的。“不若去查查,看小西湖是哪里?”
“會不會是揚州的瘦西湖?”鄭甲低聲問了一聲。
瘦西湖如今遠沒有后世有名,鄭甲這么想,也是有些道理的。
“打發人先去查查看。”畢竟揚州也屬于白蓮教鬧妖的重災區。哪怕那邊的瘦西湖不是小西湖,但說不定能查出點別的什么來。
想到林平一案里說出的一些東西,如寺廟庵堂之類,再想想書那供奉著白蓮娘娘的寺廟,好像樣樣都能找到對應的來。
鄭甲應了一聲,兩人將這一碼事先往后放了放,只說眼前的。
“人帶來了?”林雨桐朝外面甲板看了一眼,見那三娘果然一派鎮定的站著,不等鄭甲應答道:“帶進來吧。”
三娘被帶進來的時候,發現這個女人還在看住,臉還是被遮著,她又扭臉看向鄭甲,總覺得這個人像是在哪里見過一樣。
林雨桐將書啪一聲的給合了,將封面朝,拿在手里一晃一晃的,“坐吧。不用這么客氣。”
三娘嚇了一跳,迅速扭臉過來,等對林雨桐的眼睛的時候,她愣了一下,又認真的瞧了林雨桐兩眼,才猛的一笑,然后極為自然的坐下,還理了理本來沒什么褶皺的衣服,臉帶著幾分嘲諷,“還真是處心積慮啊。不知道這位師姐又是哪條線的?以前常駐哪個堂口啊?次去小妹的溪客居,師姐也不亮明身份,倒是多有怠慢了。”
林雨桐愣了一下,心里笑,看來這白蓮教還多是女人管事的。這在現在算是較稀少的。所以一見女人主事,又在重重巧合之下,第一個想法是,她被同門給逮到了。
這跟林雨桐之前預想的有差別,但也沒多大關系。
她不否認也不承認,卻反問道:“你跑什么?”
“我說我只是急著去救人結果被水沖遠了,想必師姐也不信。您不信,我沒什么可說的了。”三娘自顧自的斟了茶拿在手里,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
林雨桐將書平放在膝蓋,手指在面一點一點的,好似有些無聊,又好似有些焦躁。
三娘的余光一直注意著林雨桐,注意力不由的被她的動作吸引,等視線落在那本書,她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然后又若無其事的轉開。
她自己都沒發現,她端著茶杯的手隱隱的在用力。
林雨桐心里一動,她認識這個叫謝遷的。不光認識,還極為熟悉。
這可算是意外的收獲了。
她還是不說話,多說多錯,由著船在暗夜里順水而行,手卻不停歇的在那本書動作,一會兒正著拿,一會子又反著拿,一會子把書頁翻的嘩啦啦亂響,但是只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一個字也不多說。
三娘再次將視線落在封面的時候,跟被針扎了似得猛地扭過臉,“是他不肯放過我吧。我知道……”
林雨桐將書往邊的小幾重重的一放,哼笑一聲,“那你還跑?”
“我不跑才啥!”三娘一下子站起來,“不跑等著官府去拿人嗎?”
“拿人?”林雨桐面漏不解,心說難道消息走漏了,不應該啊。這次出來可是隱秘的很。要是連自己這里都不能做到保密,那這大清國還有什么秘密可。m.biqikμ.nět
三娘臉色緩和了一下,“是拿人,我覺得情況有些不妙。別問為什么,是覺得不對勁。再說了,咱們總覺得自己隱藏的好,卻不知道人家也不是傻子。說我那溪客居吧。”她朝那話本又看了一眼,然后恥笑一聲,“真以為自己才高八斗,他知道的輕易別人不能知道。還叫什么溪客居。溪客是蓮的別稱,我不信除了他沒人知道……”
林雨桐暗暗記下,這謝遷是個失意酸書生。可仿佛地位又在這三娘等人之。她面露不悅,帶著幾分惱怒,“但總歸這么些年,沒人拆穿了不是嗎?”
呵呵!
“沒人拆穿,不該是我的功勞嗎?”三娘的面色一冷,“怎么?這也成了他的功勞了?”
林雨桐垂下眼瞼,“何必分的這么清楚呢?”
三娘朝著林雨桐嗤笑一聲,“真當你自己是白蓮的化身了,一個個的都成了渡人苦噩的娘娘,只我是惡毒的……”
“難道不是?”林雨桐的眼睛銳利了起來,“船那么多無辜的性命……”說到這里,三娘的面色微微一變,朝這邊看過來。林雨桐心里一驚,這女人好生敏銳,接下來的話她舌頭一轉,道:“死了雖然跟咱們干系不大,但到底把事情惹大了。這是主動招惹了朝廷。明知道有貴人的情況下,你做出這樣的舉動,想過麻姑那邊嗎?”
三娘狐疑的眼神收回來,臉的表情更不屑了,“麻姑?她嘛!只伺候著她的先生,聽他說那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是酸的話行了。還能干啥?還會干啥?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倒是一樣的成了志大才疏的蠢貨。”
“你是誰也看不啊?”林雨桐將書往她懷里一拋,“看過嗎?”
還真沒有!
三娘隨后拿開翻著,林雨桐也等在一邊靜靜的喝茶,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結果半個時辰之后,三娘將書順手一撕,罵道:“這個蠢貨!咱們這些人遲早都得被他的自負和愚蠢給害死!”
林雨桐目露恍然,原來這真是個知情的…….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