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接話:“也是!這圣駕來了什么都好,生意好做了是真的。但有時候啊,這出門是真不方便。說我那貨吧,在碼頭愣是壓了三天……”
另一個笑:“得了吧。要說起來,這會子可圣祖爺那時候好多了。那時候你是一兩個月都甭想干背的,耽擱了那也是榮幸。現在這好多了。壓了三天,你那貨沒損耗吧。人家還免了你三月的稅收你怎么不說,這做人也要懂得知足是不。”
這話一出,有人跟著響應,“別說你那布匹不損耗,是我這損耗品,那邊官府給了補償的。算下來,不算是吃虧了。這不錯了!還要怎么的。”
哄哄鬧鬧的,把店里的掌柜可嚇的夠嗆,“諸位!諸位!咱們莫談國事!莫談國事!這圣的事情,豈是咱們能說的?禍從口出,都吃菜喝酒……”說著,又連連拱手,一副拜托的架勢。
正說著呢,一個乞兒模樣的孩童從外面進來,手一揚,紙片亂飛。
那小伙計的臉都白了,看著客人都爭搶著看那是什么東西,連連擺手,“掌柜的,這可不賴我。”
那掌柜的哪里還有工夫管他,只差點對店里的客人給跪下,“各位高抬貴手,這東西不能看,還是給在下,叫在下一把火燒了了事。”sm.Ъiqiku.Πet
林雨桐看了一眼被蘇培盛搶來然后放到四爺面前的那張紙,面書寫著什么揚州十日,百姓荼毒,韃子當亡,還我漢室的話。印鑒是一朵蓮花。
這邊林雨桐還沒來得及跟四爺交流呢,那邊人群發出一陣哄笑聲。
有人道:“這白蓮圣母該不是要找掌柜的去做門女婿,怎么這東西偏偏找你。”他那個位置可以看見,對面的鋪子沒人去發這個嘛。
有那知情的道:“那你是有所不知,掌柜家的祖,只怕是死傷不在少數吧。”
掌柜的臉更白了,拱手道:“各位可要給在下作證啊。在下本本分分的做生意,可是半點別的心思都沒有。至于說祖的事,哎呦喂!過去多少年了都!是!祖當時死的剩下我祖父這一條根了……可那怎么說的?哪朝哪代王朝更迭的時候不死人啊。是!死的慘!慘的很!可之后呢?為了這個都去送死去?!人家那戲都說了,大義得在私情之,是不是?什么是大義?是這天下不亂,都太太平平的,這是大義。什么是私情?是這伙子寫這些狗屁章,企圖鬧事的,打著尋仇的幌子,還不是想出頭當一回人人?再說一句自私的話,祖宗要緊,很要緊!但是更要緊的卻是兒孫。誰為了百十年前的祖宗去拿兒孫的生死開玩笑,這不是瘋了是什么?”
這話一出,王掌柜先跟著點頭,“說的都是實在話。放著如今的太平日子不過,去為古人擔憂,可不是瘋了?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吃過亂世的虧,可不得記著這個教訓。”
大堂里坐著的,你一我一語的說起了這些事。聲音不高,但主流意思卻都是,瞎折騰啥,好好過日子是正經。
林雨桐手心都出汗了,這會子才放松下來。不是人健忘,而是這些人選擇的時機不恰當。此時的大清,國力強盛,百姓安康,算得是難得清平盛世。愿意跟著鬧的,都是過的不順心的,或是自己的野心沒得到滿足的。而更多的普通百姓,都只想著,這日子怎么過的事。兒子該學了,女兒該學針線了。與其冒險胡鬧,還不如想想兒子的束脩還差多少,女兒要出嫁還差多少臺嫁妝的事呢。
這跟有時候人家找零錢,那一塊兩塊面印著什么法輪功的標記,然后再寫幾句可以稱的是反社會反政府的煽動性論一樣,看見了誰去當真,罵一聲蛇精病吃飽了撐的,還不是該干嘛干嘛去了。連過個腦子都不用。
他這邊想著,那邊有人將這些紙張收起來都遞給掌柜的了,還勸說,“也別燒了,直接給官府得了。”
那邊有人反對,“要是官府不分青紅皂白先拿人呢?”
這人笑:“那這里坐著這么多人,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誰知道里面會不會又背后告狀的小人。還是送去官府好,至少咱們坦蕩……”
林雨桐見四爺給蘇培盛使了個眼色,蘇培盛悄悄的起身,去了后廚方向。怕是從后門出去辦事去了。
結果這邊蘇培盛還沒回來呢,遠遠聽見敲鑼的聲音,外面鬧哄哄的,小伙計出去看,回來滿臉的笑:“是官府……貼告示呢。說是叫大家安心,這是宵小鬧騰,與別個無關……”
掌柜的要不是扶著柜臺幾乎軟倒在地了,這會子好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今兒諸位的飯菜,都算在下的……”
高興的無以復加的樣子。
四爺低聲對林雨桐道:“李衛還算是不錯。”
應對迅速,快速安定了人心,是不錯。
不過這白蓮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好端端的鬧出這么一出。
愚蠢!
“愚蠢嗎?”一處茶樓的雅間里,一個抱著琵琶半遮面的女人,手里邊彈著十面埋伏,嘴里邊呢喃似得問了一句。δ.Ъiqiku.nēt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臉露出幾分笑意來,看著這女人眼里多了幾分癡迷,“自然不愚蠢。云姑的手段,又豈是一般人能看明白的。”
這女人半張臉遮在面紗之下,只露出一雙眼睛,霧蒙蒙的叫人如同蕩漾在三月的水波之,心都跟著晃悠起來。此時聽到夸獎,她笑的兩眼彎彎,桃花眼微微挑,說不出的風情嫵媚,“那接下來,還得辛苦你!我的明先生!”
這位被稱為明先生的男人哈哈笑:“你現在是我的白蓮娘娘,你說什么是什么。”
“怎么?不怕你主子知道了扒了你的皮?”琵琶聲一聲緊似一聲,遮住了云姑聲音里的凌厲。
明先生站起身來,站在女人的身后,雙手不老實的環在女人的腰,“在主子跟前,那是見不得光。不在主子跟前還是見不得光。我想要的,主子給不了。而你能給!”說著話,手又不老實的在女人的身到處游走。
云姑微微一掙扎,這個精蟲腦的蠢貨!
誰也不知道這位明先生叫什么,反正這么明先生明先生的叫著。這幾年,他一直在白蓮教,幫著處理一些事物。但他真實的身份,卻不是白蓮教的教眾,而是十二爺在白蓮教下的釘子。
這次幾乎是陷在京城出不來,如果不是此人幫忙,那真出不來了。
這男人要的是什么呢?
女人嗎?
不是!
一個曾經卑微的奴才,在主子面前只有跪下的份。如果有一天,給他一個機會,叫他知道權利的美妙,他還會甘心的做奴才嗎?
男人,別管是什么樣的男人,權利與美人都是他們夢寐以求的。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不過如此!
說白蓮教的教主給他坐,他沒動心。用他的話說,不過是烏合之眾而已。
這話也沒錯,可他的主子十二爺,如今算是落了毛的鳳凰,連雞都不如了。跟著這樣的人有前途嗎?
與其回去做奴才,倒不如逍遙于江湖。
“你那十二爺如今,是半個圈禁的人。算你不回去,他又能拿你如何?”她這么反問了一句。
這男人果然沉默了。沒錯,不回去,主子真不能拿他如何。可要是回去了,結果也不過是在那座府里沉寂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可人有幾個十年?幾個二十年呢?
云姑輕笑著,這世哪里有什么絕對不會背叛的人,不肯背叛,只不過是給的誘餌還不夠誘人罷了。
她輕輕的又吐出了另一個殺手锏,“……咱們跟漕幫,關系可是親密的很。有他們相幫,哪怕不能成事,也足以過的逍遙自在……另外……你還不知道吧,漕幫有船,可以出海,海也有咱們的分舵,哪里有四季如春的島嶼,即便是小的,也有咱們這一周一府之大,之那番邦的皇帝,其實也沒差什么。這樣的日子你不要,真要回去給你的主子陪葬……”
放在眼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條是形同活死人的死路,一條的盡頭卻可能是自由與權力。這兩條路放在眼前,該選哪一條呢?
這幾乎是不用選擇的選擇題。
將這個男人拉攏過來是這么簡單。這些看起來都是虛無縹緲的,但是美人卻是實實在在的。
聰明的女人只要能駕馭男人,那她能擁有她想要的所有。
云姑以前對這樣的話不屑一顧,如今倒是覺得這話還算是有幾分道理的。
這不,自己順利的脫身了,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跟來了揚州城。
今兒這一出,是她安排的。別人或許覺得這樣做愚蠢,可是她自己知道,除了這個法子,實在是沒有辦法,將白蓮教教眾給召集起來。
愚蠢大膽直接的辦法,是叫還沒有暴露的白蓮教教眾知道,白蓮娘娘還在。
白蓮教分舵極多,如今抓起來的都是在教算個人物的那一類人。當然了,朝廷也不敢大肆抓捕。這根本沒法大肆抓捕。要真是這樣,揚州不說十室九空吧,但也得有一半杯牽連。
最下層的都不能稱之為教眾,其實稱作信眾更合適。
宣揚教義給她們,卻又從來不指派她們做什么。她們對白蓮娘娘的供奉,跟供奉觀音菩薩差不多。
當然了,這里面也有些下層的教眾混雜在里面,如今只怕跟沒王的蜂一樣,到處亂竄呢。她對江南這一代的分舵,其實并不算多熟悉。更別提聯絡了,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不用這個笨辦法又能怎么辦呢。
今日是告訴那些教眾,別擔心,白蓮娘娘還在。
那四散的傳單,自然是留有暗記的。只要是小頭目,都能看的明白。
這才是此次的行動的目的。至于說什么聲東擊西之類的,那全是糊弄人的。當力量懸殊的時候,怎么折騰都是白瞎。東西南北給你圍嚴實了,聲哪邊都是笑話。
琵琶聲遮住了低語聲,也遮住了男人的喘息聲,女人的呻吟聲。
一曲畢了,男人才整理衣衫,扭臉問了一句,“不是說跟漕幫又聯系嗎?如今不用,更待何時?”
云姑將琵琶放在一邊,任由云鬢散亂,嬌媚的一笑,“您怎么知道沒聯系呢?放心啊!快來了。”
明先生回頭看了這女人一眼,眼里閃過一絲懷疑。
到了這份,真有人肯聽白蓮教的指使?
圖什么啊?
云姑過去,坐在男人的腿,手在他的胸口一戳一戳的,“你圖什么他們自然也圖什么?”
對漕幫也用美人計?
明先生挑眉,這些女人還真是無孔不入啊。
“計不在多,有用行。”云姑起身,面色難得的嚴肅起來,整理了凌亂的頭發,語調帶著幾分清冷的寒意,“從古至今,多少人都在用美人計?范蠡用了美人西施,王允送了美人貂蟬。結果呢?”
明先生還沒說話,外面傳來哈哈大笑聲,“誰在小看女人?誰敢小看女人?”
話音才落,門被推開了。一個魁梧的大漢走了進來,一身短葛,帶著幾分粗野之氣,這么肆無忌憚的走了進來。
明先生面色一變,“敢問這位是……”
“何必明知故問。”這人大馬金刀的往椅子一坐,“在下是你們要等的人。”說著話,眼睛朝云姑看去,眼神帶著幾分肆無忌憚,“妹子這是跟我見外啊,見了我這等的遮遮掩掩做什么?”
云姑面色不變,“敢問怎么稱呼?”
“什么稱呼不是稱呼的。”他將胸脯拍的啪啪響,“我叫陳大,要是商量,叫我一聲陳大哥是。”
“陳大哥。”云姑盈盈拜下,“沒想到陳大哥來的這么快!”是不知道剛才她跟明先生說的話,對方聽到了多少。看他在這茶樓里肆無忌憚的樣子,只怕自己是無意到了人家的地盤了吧。
她這么猜測著,坐在那里的陳大卻嘿嘿一笑,“妹子莫慌,咱們漕幫怎么說在江南這地面也算是有幾分臉面。聽說你在這里,咱們把這么包下了。盡管放心說話,不用擔心。至于你說的美人計嘛……哈哈哈……”他又是一陣大笑,“咱們都是粗人,在江里飄著也不過是為了討一口飯吃。都是苦出身的,能討個老婆過日子那當然是最好了,要是沒有,那兄弟們是甘心受這美人計的。那話怎么說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說著,又瞥了一眼云姑松著的領口,咕咚一聲咽了一口口水。
這幅哈喇子都差點流下來的樣子,叫明先生瞧著格外不順眼。這也太粗鄙了。
云姑卻笑的花枝亂顫,“陳大哥真是男人本色。”
得了美人的夸獎陳大笑的更肆意,云姑朝門外看了一眼才問道:“不知道之前留下暗號的我教兄弟,可跟來了。”
“來了來了!”陳大應了一聲,朝門外喊了一聲,“三子,進來。”
云姑朝門外看去,見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邁步走了進來,對著云姑,以教禮儀見了禮,又退后,站在陳大的身后。
陳大臉帶出幾分滿意來。云姑眼睛一閃,這覺得這個叫三子的少年聰明。他要真是教里的兄弟,那么無疑投奔漕幫算是個明智的決定。而這個漕幫的人選,他又選的極好。這個陳大,粗鄙、魯莽又帶有幾分自大。說服這樣的人,確實是較省力。甚至不用動心思,只示弱幾分,他恨不能撲到前面去,以顯擺他的能耐。
而這個時候見了自己,三子卻也處處以陳大為尊,對陳大來說,自尊心得到了滿足。又在女人面前撐起了面子,確實是最恰當的做法。
可是教里有這么一個出眾的后起之秀嗎?
她從來沒有聽誰說起過。
不是她多疑,而是這么些年下來,只有她至今仍沒有陷進牢里去,唯一做到的是謹慎。
因此,她臉帶著笑,嘴里卻開始盤問這三子了,“敢問燒的是幾炷香?”
這是暗語!只有白蓮教獲得認可的頭目才能明白的暗語。
三子眼里閃過一絲迷茫,然后搖搖頭,“好叫姑姑知道,弟子還不算是白蓮教的授業弟子……”
嗯?
這話是什么意思?
云姑打量這個還帶著幾分羞澀的少年,眼里帶著幾分疑惑,“這我倒是不解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