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林雨桐應(yīng)承,“都記著呢?!?
這也是客氣話,要是都記著的話,兩頭豬都不夠自家這邊分的。
承諾今兒要給四爺吃紅燒肉的林雨桐,一到辦公室開始忽悠喬站長,“咱們豬是看的見,但關(guān)鍵還得看這肉是不是能吃。我家里還有人說咱養(yǎng)的這豬肉虛的很呢?!?
“那是胡說!”喬站長拍著桌子,“絕對是謠傳!”回縣城指著這兩頭豬了,功勞基本都板釘釘了,不容有任何的變故啊。
他是這么想的。但站的其他人一聽要殺豬,誰反對!
殺了咱有肉吃了。
豬雖然好,但還是更喜歡它們身肥肥的肉肉啊。
這個說:“小林的話說的有道理。是不是謠傳,咱們用事實說話。”
那個說:“吃一吃一,咱們也做到心里有譜。”
還是陳副站長知道喬站長的心思,“站長趕緊打電話,該匯報的匯報,咱們可以先殺一頭,等過年的時候再殺一頭,給局里給公社,然后是咱們自己內(nèi)部的福利。這豬這么養(yǎng)成,毛豬到底能出多少斤肉,這跟飼料的成本和價格是掛鉤的事情,必須弄清楚。您沒發(fā)現(xiàn),最近豬長得慢了,但飼料卻也沒少吃。這么計算成本的話,是不是多喂一天,算是多虧了一天……”
說的有理有據(jù)。
什么也阻擋不了一顆想吃肉的心。
不顧嚴(yán)寒啊!說干干起來了。
林雨桐蹭蹭蹭跑到離得不遠(yuǎn)的小姨家,“……姥!把能用的盆桶都趕緊給我拾掇出來,我去接豬血?!?
小姨是個慢吞吞的性子,抱著孩子出來,“少弄點,別叫人說你?!?
為這個誰說我?
“咱人多?!绷钟晖┱f著,從蔡婆子手里接了東西。大小盆四個,兩個水桶,不算少了。把盆往水桶里一塞,往出走。在街看見一個常跟金怪一塊混的朋友,也叫他拿他家的家伙去,“得空了你去叫一聲我三哥,叫他過來挑擔(dān)子……”
結(jié)果這家伙又拿了一個大盆過來。
老余頭這邊是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那邊他兒媳婦一桶一桶的盛豬血。
加了鹽攪拌了給林雨桐遞過來,這寡婦也會做人,“沒事,再多點都行,這頭豬大,這連一半都不到?!?
豬血這東西,有些人愛吃,有些人不愛吃。而且跟實實在在的肉起來,到底不解饞。
大家也都哈哈笑,沒啥意見。
林雨桐也笑,“這是家離得近的壞處……”
眾人都明白。一條巷子里住著,金家那情況,靠著借大家伙的才能過日子。這要是有好事不想著大家,你說大家得怎么想?
忘恩負(fù)義??!
這豬血要的多了,回去好分。跟豆腐似的,一家以小塊,多少都能得一點。要不然這家說幫忙買點肉,那家說買你們一點豬下水。這給誰不給誰,分的過來嗎?
別看兩百多斤的豬,但這豬是名豬,這豬肉也是名豬肉。宰殺完了,要給公社的食堂送,要給局里送,要給縣里送,今晚還得送到地區(qū)去。
這么三分五分的,給自己站里留的只怕都不怎么夠呢。
三個站長再一塊這么算那么算的,最后能留出來的,單獨給林雨桐的,也三斤多點肉,然后再是一斤多點的板油,一個豬心,兩個豬蹄,一個豬尾巴,最后老余頭不知道怎么的,把豬頭里的豬口條都卸下來搭給林雨桐了,“你家那老爺子以前最好的是這一口……”
這個林雨桐知道,金老爺子最愛的下酒菜是豬舌頭和豬耳朵。豬肉沒有豬耳朵太難看了,但沒有口條一般人看不出來。
林雨桐接受了這個好意。其實誰也不是笨人。說老余頭吧,兒子沒了,只兒媳婦帶著孫子過日子。兒媳婦跟喬站長的事,他知道不知道?肯定知道!但知道能怎么樣?總得想辦法把孫子糊弄大吧。如今這喬站長一心只想著回縣城,他跟兒媳婦又都是臨時工,換個站長,還能用他們不?沒了喬站長該巴結(jié)誰?誰動林雨桐都不會動,她才是這畜牧站如今最有話語權(quán)的人。因此對林雨桐,那真是客氣的很。盛飯的時候給盛的稠,打菜的時候被的也多。有時候一頓的菜林雨桐分出一半帶回去,都夠老爺子老太太兩老人吃的了。
他們圖啥林雨桐心里清楚,因為清楚才坦然的接受這份好意。
金怪來的時候看見這么一堆。幫著林雨桐給她小姨家送了兩大盆血過去,剩下的跟他那不知道算是狐朋還是狗友的,都給送家里去了。
林雨桐叮囑他:“分出一斤肉給我奶送過去,剩下的給媽。血那些留夠咱們的,媽愛分給誰分給誰去……”
沒提紅燒肉的事。
因為今兒畜牧站吃紅燒肉,她打算吃了晚飯再回家。今兒自己掌勺,肯定會留夠給四爺?shù)姆荨?
事實林雨桐的手藝,做大鍋飯一點也不差。舍得下料,又經(jīng)驗老道,喬站長敲著碗,“這才是地道的紅燒肉,咱們這邊燒肉不愛放糖,那肉燒出來不是那個味。那是燉肉,哪里紅燒了?”
林雨桐自己吃了個肚圓,還滿滿的打了一飯盒的量,拿回去一熱能吃。從畜牧站大門往出走的時候,老余頭從門房里出來,給了林雨桐一個眼色,然后走在林雨桐前面。
兩人出了門,走了十幾步,邊是畜牧站的圍墻,天冷,外面也沒人。
老余頭四下看看,從墻縫里拽出一根麻繩一拉,一個筐子從墻那邊給扯過來了,他伸手抱住,直接塞給林雨桐,“知道你家里人多,趕緊帶回去……”
低頭一看,是一筐子豬骨頭!肉故意剃的不怎么干凈。
剛好忘了叫金怪給鳳蘭豬蹄的事,這豬骨頭可算是幫了大忙了。
給了鳳蘭兩大根,給了蘇小琴兩大根,算是把這一茬事給交代過去了。
等到家的時候家里鬧哄哄的一片,這個端著豬血出門,那個拿著空碗進(jìn)門。見了林雨桐都愛搭話,這個說:“沾桐的光了!”那個說:“桐出息了?!?
出息啥啊?
不是個養(yǎng)豬的!
林雨桐笑著打招呼,金怪機(jī)靈的將她身的筐子趕緊接了,然后手腳麻利的塞到老頭老太太那屋去了。
有那眼尖的,不長眼色的問了,“老三你藏啥呢?”
金老三還沒說話呢,躺在炕的老爺子嚷了,“叫我孫媳婦給我討要的豬尿泡,怎么?你小子也要?爺爺分你一半?”
眾人轟然而笑。
老人尿頻,夜里尿多,偏方說是燉了豬尿泡吃有效果。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金老爺子早瞎眼了,沒人對詞的情況下,基本沒有說瞎話的可能。
可瞎子偏偏說的是瞎話。
還是張嘴來的那種。
這不,滿院子的人,是他們自家人,除了知道筐子重量的金老三,別人都只當(dāng)是豬尿泡呢。
四爺今兒跟著那位明主任去了一趟縣里,回來的時候晚了。等到家的時候,人都散了,已經(jīng)是八點多了。
林雨桐給小老太挑了好的排骨送過去,也都已經(jīng)回來了。無限好,盡在晉江學(xué)城
金大嬸叫了兩口子過去,“分家了是分家了,這東西你們帶回去?”
帶哪去?
四爺指了指東屋,“擱得住,放著叫吃吧?!蹦抢蟽煽诘那闆r,說句難聽話,還能活多久。
骨頭哥幾個分了,其他的東西金大嬸專門買了一斤的粗鹽,齊齊的抹了一遍,然后掛在外面,一頓一點兒,總叫老兩口沾點葷腥。
好家伙,這在當(dāng)時,滿平安公社打聽去,誰家老人有這待遇。
不少人都嘀咕,說這有些人生來別人有福氣。那老混蛋,一輩子吃喝嫖賭抽,不是什么好東西??刹坏貌徽f,人家把該享受的都享受了。這才受了多少年的苦,結(jié)果呢?孫子們大了,福氣又來了。白米細(xì)面吃,頓頓有肉,這事啥日子?這是神仙過的日子。
都說:這老小子也不怕折了他的福壽。
結(jié)果這老小子的福壽折沒折了不知道,那老太太的福壽算是到頭了。
好日子過了一個月,剛進(jìn)入臘月,毫無征兆的,老太太去了。
這天早跟別的時候沒什么不一樣的。
金大嬸起的早,不管冬夏,早五點算是遲的。起來了她也不愛打攪別人,跟小老太似的,起來摸黑坐著。等到金老頭起了,她下炕,開始捅開爐子,然后燒水沏茶。
金老頭從早年國民黨部隊學(xué)了個壞習(xí)慣,是喝茶。不管有天大的事,早起一壺茶。這習(xí)慣哪怕是窮的都吃不起的飯的時候,都沒扔了。還是想辦法叫人給捎茶葉過來。對茶葉倒是沒要求,什么都喝。
這邊燒著茶,那邊金老頭洗漱。茶沖泡好了,他悠然了喝了一壺了。這也六點多了。如今冬天,天亮的晚,外面還黑乎乎的啥也看不見。
平時這個時間,老爺子不管醒來不醒來,老太太得醒了。醒了她咳嗽一聲,作為兒子得過去,老太太不是不能動了嗎?過去是幫著老太太把尿的。
今兒是坐等等不到,右等等不到。
金大嬸說:“要不你去看看?!?
金老頭沒動地方,“媽難得能一覺睡到天亮,叫睡吧?!?
金大嬸想想也是。人家都說老兩口如今是享福呢,可叫她說,享啥福???都是受罪。
換個人躺在那里不動試試?一天兩天能忍受,十天半月的忍忍也過去了,三五個月人都能瘋了。何況這都躺了多少年了?
十四五年了!
老五走路剛走穩(wěn)了,老太太癱了。老五都多大了?
叫金大嬸說,人活著,能吃的時候吃,能喝的時候喝,該吃吃該喝喝了,臨死了別受折磨,這是福氣。
老太太這種的,屬于輩子干了虧心事的,這輩子來贖罪的。
老兩口都等到老二兩口子起來,把院子前前后后的掃了,到了他們這西屋來了,都沒見老太太叫呢。
為什么以老二為標(biāo)準(zhǔn)呢?
用金老頭的話說,老二算是家里最得道的人。
早起來,把活都干了。梳洗干凈了,別管有事沒事的,先過爹媽這邊來一趟,這在過去,這叫問早安。當(dāng)然了,大老粗說不了那些雅的話,但事做出來大致是那么個意思??纯醇依镉猩吨鼗?,有啥要他干的沒有。要是有,他會安排他的時間,要是沒有,他跟你說一聲,今兒去哪了,要干什么,大致什么時間回來。這才跟他媳婦忙他們的去。
除了問安,老二兩口子早起也負(fù)責(zé)給老兩口倒便盆,老二家的媳婦閑在家里,給老兩口拆拆洗洗的。尿了給還,順手拆了洗了,在火堆烘干,馬能替換。
今兒這兩口子也是,老二說凍了,畜牧站的活停了,最近都在家。又說生產(chǎn)隊要冬灌了,可沒人愿意動。又說是明年可能要分地到戶,咱也能有自己的自留地。將來咱們的地都叫分在一片,好照管。
父子倆說起了,說哪里的地是水澆地,澆地方便。哪里的地是旱地,要了不劃算。英子跟金大嬸說話,“我奶那邊起了?尿了沒?我看那院子里的雪也還干凈,弄鍋里熱了能洗?!辈挥眠h(yuǎn)遠(yuǎn)的去挑水,也不用辛苦的把院子里的雪往外拉。
金大嬸正想說老太太今兒睡的踏實,聽東屋傳來笑聲,“趕緊的!都來??!快點!這老婆子走了!”
屋子里的人愣了一下,四口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是啥意思?無限好,盡在晉江學(xué)城
笑著說的話,又說是走了,誰敢往死了面想。
這個時候腦子只蹦跶出一個想法:老太太這是好了,能走路了!
哎呀!這可才真是大喜事呢。
金大嬸嗓子大啊,直接喊道:“我媽能走了?”說著往出跑。
林雨桐和四爺是按照班時間,才剛剛起來準(zhǔn)備做早飯。一般是兩人出門之前去東屋和西屋打招呼的。
這個點聽了這么一聲喊,林雨桐先皺眉頭。
老太太都癱瘓十多年,期間又沒經(jīng)過任何治療,肌肉早萎縮了,怎么能走了。
圍裙擦了手,跟著四爺出去,結(jié)果還沒走到西屋門口呢,聽見金大嬸一聲哭:“我的那個媽啊我的那個受苦的媽啊……你咋扔下我們走了……”
林雨桐這還沒反應(yīng)過來呢,又聽見一聲是從隔壁傳來的哭聲:“媽啊媽啊媽你咋的了”
她這才想起來,隔壁住著的,卻鮮少來往的,正是金家的大姑,金老頭金西敏的妹妹,那個嫁給她的男神鄭哥哥的金家大姑娘金西梅…….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