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搬出去了。住在別院里。常被她接進別院里作伴的,是二表妹,當年也已經十六歲的二表妹。大表妹接了二表妹出來,親姐妹作伴,家里也不去管了。卻沒想到,大表妹膽大,竟然獨自出門,涼州來找我。叫二表妹在別院,替代她應付家里。我這二表妹呢……卻也是個藝高人膽大的。皇當初登基不久,像是我這樣的臣子,是必給優待的。皇后打發人給別院送吃的用的,我的這位二表妹賄賂了宮里的公公。”
林雨桐明白這里面的貓膩了。
別看是皇后打發出來的人,但畢竟是剛登基,宮里這些人,背后的主子都是誰,這都說不清楚的。因此,被人買通,這并不算是稀。
戚威見太孫一點通,道:“買通了宮里的公公……給皇遞話,但至于這間遞了什么話,才叫皇親自駕臨別院的,這個……臣之前都無從猜測……”
“你不是無從猜測,而是不敢猜測。”能叫一國之主聽到一個傳信駕臨,這事絕對不是兒女情長見色起意那點事。
戚威慘然一笑:“殿下所甚是。臣慚愧!只是不敢想,一個女子為了向爬,什么樣的事都敢做,什么樣的話都敢說。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想不明白,直到我母親自縊……我才有些明白。我母親的死,不是傷痛華家被抄斬……而是為了我……華家的女子會母儀天下……皇后是母儀天下,太后也是母儀天下……我母親姓華……華家的女人要是成為太后,也是會母儀天下的……這豈不是說她的兒子會做皇帝……豈不是說我戚威必然是要擁兵自重謀反的……她不會好端端的想到這頭去。一定是有人暗示了什么,她才走了絕路的!那么……當初,我這二表妹收買宮里的公公,給皇傳信的內容不難猜測了。一定是是她說了知道我有謀反之心一類的話。要不然,皇又不是瘋了,怎么會半夜三更秘密出宮,駕臨臣子的別院。還是在臣子不在家的時候見其妻。”
“你這二表妹?”林雨桐猜測,“是云姬?”m.biqikμ.nět
戚威點頭:“是她!”
“那她是怎么逃出來的?”林雨桐納悶了,“她當時懷著身孕,孩子是誰的?”
“孩子是誰的……”戚威搖頭,“我當時不知道。當時她的氣色并不好,不知道是因為我的突然回來導致她受了驚嚇還是如何……那時候,我并不知道那是二表妹……我早早的離開了京城一直在涼州,即便是見過,那也是小時候見過。她們姐妹本來相像,幾歲大的還正換牙的小姑娘和大著肚子的少婦之間,差距天差地別……我自然把她當成了大表妹。她當時先是變臉,然后又說,孩子是誰的不要問,那個男人她不敢說……躲在屋子里死活也不出來……我審訊了她的丫頭嬤嬤,才知道,皇來過。我當是拿著皇早些年給的腰牌秘密進宮見了皇……問皇,何以如此待我?皇看我甲胄在身,手握利器,說……難怪別人對你的行為頗有非議……果然是不知道什么是本分,飛揚跋扈起來了……我當時正在氣頭……他是君王,是主子,也是我的兄弟,我的朋友……我在涼州拼命,可是他卻……于是我甩袖而去……君臣不歡而散……都有心結,誰也沒有把話往明白的說……所以,至今,那都是一筆糊涂賬……后來皇大概是查了為什么,龍顏震怒,華家滿門獲罪……我當是正在氣頭,進而也有些怨懟我的母親……當年,若不是她答應了舅母,怎么會有后來的事……人在氣頭,是這么不講道理,明明母親問我意見的時候,我是答應了的……我把自己關在書房里,誰也不見,等收到消息的時候,華家已經被抄斬……而我母親也已經自縊……殿下,您覺得,那種時候,臣還會追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嗎?哪怕是意識到這里面的問題了,可是不管是皇還是我……都沒法再放下心里的芥蒂,畢竟我的母親因此而死。為母親守孝守了二十七個月……”
林雨桐突然打斷他:“聽說戚將軍在熱孝之娶了一位妻子,是小戶人家的女兒,不知道戚夫人是……”
戚威愕然的看向林雨桐,然后噗通一聲跪下:“臣有罪!”
林雨桐笑了:“要是沒猜錯,如今的這位戚夫人,是當年娶進門的華家大小姐。他去找你,兩廂錯過了。等她再反身回來,華家已經出事了……當年,你出京重新駐守涼州,皇有意跟你緩和關系,甚至允許你帶著親眷……可是,華家女為妻子,你出于對母親的愧疚,繼續了當初的婚約……可這還是埋下了隱患。當年,你的親眷被畢蘭擒獲,想來,你的這位妻子在其一定是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的吧……”
戚威的眼淚瞬間出來了:“老臣……有罪!”
“云姬是怎么逃脫的?”林雨桐沒叫戚威起來,“還有那個孩子?去哪了?云姬又是怎么跑到北康去的?宮里的華貴妃跟華家可有關系?”
戚威搖頭:“臣當真不知。臣家里還有個不能叫人發現的秘密,怎么會主動的去找華家的人?”
這倒也是!
在客棧里她聽伙計說起戚威,說此人廉潔,從不變相的收禮。后宅女眷也管的非常嚴格。想通過女眷門送禮都不成。因為戚夫人從來不出門做客,也從不邀請女眷去家里。又說,這兩年情況好了,戚家的少奶奶還都能出來轉轉,但卻沒有誰見過戚夫人。
她當時覺得怪。
戚威此人按說不該是古板的人,怎么對其夫人這么嚴苛呢?
再問小二哥,小二才哼哼囔囔的說,大家都在傳,戚將軍是因為這位夫人出身低,不知禮數,怕丟人,才不叫見人的。
她一度也以為是這樣。
直到戚威只說那大表妹偷著出門找他去了。之后再沒提過一個字,她明白了。不是怕丟人不敢叫她出來見人,而是這人壓根見不得人。再有,他那二表妹可謂是罪魁禍首,這樣的一個人突然出現聯系戚家人,戚威不把她碎尸萬段都是客氣的。戚家人肯定是知道有這么一個人的才對,親眷又怎么可能輕易相信她,并且入套呢?
這要是戚家的這位夫人是云姬的親姐姐,那不一樣的。
她只怕還會覺得,一切的責任都在于她。要不是她一意的想尋夫,找了妹妹在別院替代,不會有后面的事。
于是,剩下的事情順理成章了。
林雨桐也明白了陰成之之前說的話:皇跟戚威的嫌隙,不是什么所謂的華家。
更不是什么綠帽子事件。事實,當年算是皇跟這位二表妹發生了什么,那也是妻妹。綠不到他頭。
是陰成之說的,兩人之間的矛盾根源,是陰差陽錯之下,戚威母親的死。在林雨桐看來,這種說法也是不恰當的。
戚威在意的是,宣平帝聽信了一個女人的胡說八道,人家傳個口信,他去了。
為什么?
因為心里對他的忠誠還是存疑了。只是恰好有那么一個人,把他心里的那點懷疑給放在了明面了。
而宣平帝原本不能說不懷疑,只是這種懷疑,在戚威母親的死之后,成了一個死結。化解不開了。是戚威把心剖出來,宣平帝也不信戚威會心無芥蒂。
況且……那次的事件之后,還臟了宣平帝的名聲。
很多人都認為,宣平帝給戚威戴了綠帽子。
戚威說他委屈,指不定宣平帝還覺得自己委屈呢。
再加,戚威這個妻子的身份,宣平帝未嘗真不知道。于是,君臣之間的隔閡是越來越大,直到最后,一發不可收拾。
戚威不管做什么,宣平帝都不會先用善意的心思去揣度他。一如當年公主的和親,太孫的為質……等等等等,如果相信戚威,這些事情或許不會發生。sm.Ъiqiku.Πet
林雨桐長嘆一聲,叫戚威起身。她指著行宮的人工湖心的小島,“剛才轉過去,好像看見面有個佛堂?”
戚威愣了一下:“是!那里是有個佛堂。”
林雨桐笑:“姑姑這些年在北康,早不聽佛音了。這個地方好,只是姑姑不會念。戚夫人……想來念的好經,送來給姑姑讀讀佛經吧。”
戚威馬明白這位殿下的意思了。她是想說:這個女人不能再留在身邊了。
送到長寧公主身邊,又放到湖心去。掐斷跟戚家的所有聯系。
戚威重重的跪下:“老臣謝殿下恩典。”
如此,長遠來說,對戚家好,對子孫后代更好。
沒有這更好的選擇了。
從這行宮回去,林雨桐回了客棧,將從戚威那里知道的事,沒有絲毫隱瞞的告訴了長寧。
長寧冷笑:“戚威此人……哼!”
很有些一難盡。
而后又道:“他還是恃寵而驕了。”要不是自恃跟皇的交情旁人深厚,他所做的那些事,哪一件都夠他掉腦袋的。如今尚且還依舊叫他還朝,他該感恩才是。
林雨桐笑了笑,沒語。是是非非,孰對孰錯,說不清楚了。
戚威對南靖,有一顆忠心。那用他這一顆忠心便是。
“姑姑歇著。”她起身,“得閑了,您去行宮看看,早點搬進去,算是安家了。我得回房去,看看給圣這折子該怎么寫。”
結果回房剛坐下,林籌進來了,“外面來了幾個人,說是受人之托,給殿下送點東西的。我們要打開,他們又不讓。不知道什么來歷……本來想叫進來問問的,結果一個眨眼的工夫,人全跑了。不過好在他們是從客棧后門找來的……不引人注意……”
這要是叫人知道太孫殿下收受賄賂,那才是糟了。
林雨桐笑:“那封存起來,先放一邊……”
“恐怕不行。”正說著話,林恕從外面進來,說了這么一句之后,看向林籌,“你去外面說話,我跟殿下有話要說。”
林籌低頭慢慢的退了出去。
林恕才從懷里掏出東西來:“殿下,您看看這個……”
林雨桐抬頭一看,皺眉接過來了。林恕這丫頭,別的地方是不如林籌聰明,但到底是林厚志親自教導出來的。對于很多的規矩禮儀,包括衣服配飾的規制,都是極為熟悉的。只這一點,林籌又不。
她光想著利益的事了,林恕知道把箱子打開查看一遍。
這要是被人偷摸的塞進了違制的東西可怎么辦?
那才是有嘴說不清了。
她夸林恕:“果然師傅不是白教的。以后你的用武之地,會越來越多。”
林恕抿嘴笑,小下巴一揚,又露出幾分得意之色來。
林雨桐把玩在手里的是一條腰帶,腰帶是玉版,金作扣,鑲嵌著東珠做配飾。緞子用的是五爪龍緞,面的云紋,竟是用杏黃色的絲線繡出來的。
這東西……林雨桐以太孫的身份用,是合適的。
但是,誰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準備出這些適合太孫用的東西而且送過來呢?
林雨桐輕嘆一聲:“把東西都搬進來吧。然后叫林諒過來一趟。”
叫林諒去查查,到底是誰把東西送來的。
涼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安全的,住著相對來說舒適的地方,卻不多。迅速的縮小范圍,把新進一兩個月才落腳在這些地方的人打聽出來,一篩查,很快把目標確定了。
“有三家,東邊這一家是一對二十出頭的夫妻帶著倆個不到十歲的孩子……”
那這肯定不是。
“西邊的這家,兄弟二人,帶著倆姑娘,說都是妹妹。兄弟二人以殺羊宰牛為生……”
也不是這一家。
“還有戚家巷最里面的一家。距離戚家最近,宅子里住的好些都是涼州的小官宦。一對夫妻帶著兒子兒媳婦……平時都是這家的男人出門,據說兒子的身體不好,鄰居們,誰也沒見過這家的兒子兒媳婦……”
那是這家了。
天黑下來了。林雨桐從窗戶翻到隔壁,趴在窗給四爺說了一聲:“我出去一趟……”
四爺瞪眼,還沒說話呢,屏風后陰成之的聲音傳來:“殿下好走!不送!下次記得走門。”
林雨桐呵了一聲,貓著身子直接跳下去了。
陰成之斜了窗戶的方向一眼跟著呵呵,抬手把寫給太子的信揉了,扔到一邊。覺得信里不添點啥,他以后晚都睡不安穩了。
夜里的涼州城,戒嚴了。
戚威給了林雨桐一塊腰牌,很好用。只要出示,去哪里都暢通無阻。
從巷子里穿過去,到了最里面這一戶。
林諒要去敲門,林雨桐攔了,看了看墻頭。
主仆二人越墻而入,腳還沒站穩,帶著勁風的暗器甩了過來。
林諒大吃一驚,竟然不知道一個小小的院落里,竟然可以藏下如此多的人。
而且個個都是高手。
轉瞬,被十八個人圍在了院子央。
吳遷從門房里出來,看見間站著的林雨桐,趕緊道:“退下!都退下!”
東廂房里出來一窈窕的姑娘,提著燈籠,看不清院子里的情況,只道:“主子叫問問,怎么了?”
吳遷揮手叫侍衛都退了,才朝林雨桐躬身,然后走過去,跟流云低聲說了一句。
流云將手里的燈籠高高舉起,似乎要看個分明。然后福身,匆匆的回房去了。
林玉梧正靠在床頭看書,蘇嬤嬤坐在一邊做針線,見流云腳步匆匆,兩人都抬起頭來:“院里動靜不小,怎么了?”
流云將燈籠放下:“殿下她……來了。”
林玉梧將手里的書放下,“快請進來。這大晚的。”
他急切的下床,抓了床頭的披風,裹在身撩開內室的簾子。
而林雨桐也已經跨進了房門,兩人這么遙遙相看,然后不由自主的都咧開嘴笑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