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嗎?
林雨桐笑了笑,太子妃還是把宮里的女人想的太簡單了些。
擔心皇后?
皇后可不用她來擔心呢。
這天夜里,蒙恩在正陽宮當值,站在皇寢宮的門外。
天冷了,夜里是要添加炭火的。
當值的宮人,兩人一個大鼎,里面是燒的通紅的銀霜炭,陸陸續續的朝寢宮而去。
皇的身體如今愈發的怕冷了,燒著地龍,炭盆也是得點著的。
當然了,宮里殿宇高闊,屋里是沒有想象的那么暖和。
蒙恩守著門口,盯著每個進出大殿的人。進去了五個大鼎,十個人。出來也確實是十個人,人還是那一撥人,并沒有什么異樣。他又收回視線,眼瞼下垂,準備閉目養神,結果這視線一下移,他的心里一跳,這十個人的其一人,鞋面有點白色的東西。
外面開始下雪了,這些人進去的時候腳有點雪這很正常。但進了大殿,擺放炭鼎,花費的時間雖不多,但地本熱,那點雪化了。十個人,出來的時候靴子都不見雪了,只有其一人腳有點白色的類似于粉末的東西。這要不是雪化了,鞋濕了,沾了東西不好下來,還真未必能發現這些人有什么貓膩。
蒙恩的眉頭皺了皺,這事是說還是不說?
他只猶豫了一瞬,抬手將此人給攔住了,手卡主他的脖子把人給揪出來,可還沒問一句話呢,此人口吐白沫,咽氣了。
很顯然,這是咬破了嘴里的毒囊,自殺了。
這一騷動驚動了里面,馮千恩很快出來。一看這情況面色一變,急速招手叫人:“把炭鼎抬出來。”
果然,在其一個鼎里,發現里一些還沒被燃盡的粉末。太醫說,這是助眠的香料。
這怪了:大費周章,搭人命,是為了放助眠的香料的?
事情肯定不對!
宣平帝皺眉:“你去將她帶過來。這事必然是她在搗鬼。”
于是,蒙恩見馮千恩帶著人一身黑斗篷遮身出去,不大工夫,又折返回來,這次,身后跟著的兩人身扛著一床被褥卷。
蒙恩趕緊低頭,這該是皇今晚要寵幸的女人吧。他心里不免有些疑惑,難道馮千恩之前并沒有說實話,之前有人下藥,那藥難道不是助眠的,而是催情的?筆趣庫
里面的動靜,蒙恩不敢聽了。起身走的離正殿稍微遠一些的地方。叮囑下面的人,要加強戒備等等的話。
正叮囑著,下面一個副將湊過來低聲道:“長秋宮有兩位公公,之前試圖出宮,說是……去東宮……”
蒙恩皺眉:“他們說要去東宮?”
這副將點頭:“將軍,您看這是放還是不放。”
蒙恩猶豫了片刻,眼睛微微瞇起來,這才道:“放!不過,使人盯著,看看他們到底是去了東宮……還是別的地方。”
皇后派人去東宮,大可白天光明正大的出去。此時卻鬼鬼祟祟,又恰好是正陽宮出了變故的時候,怎么想,這里面都該是有貓膩才對。
這要是真奔著東宮去也罷了,怕啊……怕有人借著東宮的名義行事。
況且,太孫可不是那種做事給人留下這么大把柄的人,他倒要看看,半夜三更,宮里送信,太孫和東宮會如何。
“準了?”皇后看向秋嬤嬤,問道。
“是!”秋嬤嬤點頭,“看來,蒙家跟太孫親近的事,倒也不是作偽。至少,心是偏著東宮的。”
皇后嘆氣:“只偏著可不行。人心向著東宮的多了,可是,有什么用呢?公子扶蘇倒是那么多人擁戴,可結果還是秦二世登基。”
秋嬤嬤垂眸,低聲應是。
皇后將匣子遞過去:“安排的人一定得機靈。”
秋嬤嬤點頭:“您放心,是打小長在長秋宮的孩子。機靈著呢。”
皇后嗯了一聲:“告訴他們,必須親手交到他們王爺手里。”
秋嬤嬤再三保證:“出不了差錯。”
兩個太監出了宮,帶著匣子的太監去了武安王府,另一人只說把跟著的人引開,卻在引開跟蹤的人之后直奔東宮。
跪在太子身前,他才磕頭:“殿下,請盡快離開京城。皇后娘娘將一個匣子帶出來,叫人交給了武安王。此人只怕如今已經見到王爺了。”
這沒頭沒腦的,送一個匣子怎么了?
“匣子里什么啊?”林平章問這太監。
林平澤一邊接過匣子,也一邊這么問。可這太監并不知道,只搖頭。林平澤親自將匣子打開,等看到里面的東西的時候,他瞬間睜大了眼睛,然后啪的一聲將匣子給合了,“知道了,你趕緊回宮去吧。”
等人轉身離開了,林平澤趕緊起身,將窗戶都打開,風吹了進來,他渾身打了冷顫,頭腦徹底清醒了,他才再次打開匣子,手撫摸著里面的東西。
這是蠟模,是兵符的蠟模。
手握兵符,將調動的會是千軍萬馬。
“母后……”沒想到啊,沒想到母后將這么要緊的東西給了自己。他的眼眶漸漸的濕潤,“母后啊……您偏著的果然還是兒子!”
“你也覺得我偏心的是平澤?”皇后靠在榻,睡不著,問跪在邊給她捶腿的秋嬤嬤。
秋嬤嬤不敢語,捶腿的動作卻一頓。
皇后的腿一抬,直接阻止了對方捶腿的動作,然后猛的坐起來:“自作主張!我們母子的關系,是被你們這些自作主張給離間開的!”
這話,嚇的秋嬤嬤面色瞬間蒼白。
皇后伸出手,捏著秋嬤嬤的下巴:“你跟了我半輩子,老了老了怎么蠢了起來!你派出來的兩個太監,一個是小時候伺候過平章。平章出宮后,曾多方照顧他的家人。如今,他的妹妹一家子還在東宮當差!你派了這么一個人出去,做什么?叫他給東宮送信?”
“娘娘!”秋嬤嬤不敢掙扎,只眼淚流了下來,“主子,老奴……老奴……錯了。”
“錯了?”皇后緩緩的收回手,“錯哪了?”
“錯……錯……”搜腸刮肚,竟是想不出自己哪里錯了。
皇后更笑:“你覺得我是舍棄了長子,成了次子。所以,你給太子通風報信!可你怎么不想想,太子如今被盯得有多緊。但凡一點風吹草動,必然是會引起皇的注意的。再者,他想成事,繞不開武安王。你是看著武安王長大的,你告訴我,以武安王的性子,他可會成全他大哥?”
秋嬤嬤搖頭,“不會!”武安王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皇后點頭:“看!如果將那東西給太子,面臨的是這樣一種局面。風險變大了,其結果難料不說,這兄弟二人反目便成了必然之勢。如果反之呢?”
“反之?”秋嬤嬤搖頭,“奴覺得,您是給武安王遞了一把利劍。”
皇后笑,笑著笑著眼淚下來了:“利劍?是!它是一把利劍!可是當他揮起這把劍的時候,便再沒有回頭路可走。從此,他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別忘了,陰伯方出京城了,他查的是駐軍的事。別人在京城之外,想要一呼百諾,那是難加難。可他陰伯方是誰?縱橫朝野二十年了!誰不賣他情面?況且,他是救駕勤王,是師出有名。不要想著陰家會藏著私信,皇跟陰伯方的交情,平章跟陰成之的交情,還有太孫跟陰家那個小孫子的交情,三代人交情匪淺。所以,平澤一旦真敢舉起這把利劍,那么陰伯方必然是會殺一個回馬槍的。那時候,他將會如何呢?我這是親手送了我兒子一程……而你們……你們……”
秋嬤嬤恍然間瞪大了雙眼,只覺得心揪的疼,她一不發,一個頭接著一個頭的磕:“老奴萬死!”
“起來吧。”皇后抹了一把眼淚,“登皇帝寶座的路,從來都是用皇家自己人的血鋪的。想得,必得失一個。我有心理準備。當日,華映雪將這東西交給我的時候,我知道,她不安好心。但是我還是接了,既然接了,我不怕承擔這個后果。”說著,她指著秋嬤嬤,“你……”
“老奴在。”秋嬤嬤擦了眼淚,趕緊應聲。
“派人再去東宮。”皇后深吸一口氣,“告訴太子,我遞給平澤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秋嬤嬤愕然:“娘娘!”叫太子知道了,還不得恨死娘娘。他叫人提醒太子戒備,但卻沒透露給武安王的東西是什么。可皇后如今這么安排……筆趣庫
“去!”皇后的臉湊過去,壓低了聲音:“你不告訴他是什么,他怎么安排下面的事情。咱們能做第一步,后面的路還得他們自己走。”
“要將您的苦心說給太子聽嗎?”秋嬤嬤不敢自作主張。
皇后的面色復雜了一瞬:“不用了。平章跟平澤不一樣。哪怕平澤是真謀反,他也會留平澤一條命的。”
可這消息一到太子耳朵里,卻差點要了他的命。
林雨桐看著太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然后直直的朝后倒去。
等林雨桐又是揉又是掐的,把人弄醒了。人醒了,身也帶了一股子戾氣。
他這樣,林雨桐把想勸的話都咽下了:明顯,現在他并聽不進去別的話。
而且,這個變故是林雨桐之前真沒算到的。怎么也不會想到,皇后手里會捏著這樣的東西。
想不明白皇后怎么接觸到兵符還有機會倒模,但她想到了皇后和華映雪之間的違和。
其實,要真是華映雪拿出這樣的東西,她反倒是不怪的。
如果真如猜測的一般,那么皇后和華映雪之間的交易,只怕是如此了。
這東西這個時候拿出來,對于皇后來說,是福是禍難料。
可對于林雨桐來說,其實算是省了事了。之前的計劃是,想辦法挑動武安王先動。怎么挑動武安王先動呢?
林雨桐手里有個武安王不得不動的把柄。
從昊元子那里得知,武安王妃在之前見過他。而且兩者之間有過一個不錯的協議。之前審問昊元子,沒有徹底的審問結束,終止了。林雨桐將昊元子依舊叫陳云鶴看管,為的是用在武安王身。一旦武安王知道了他的王妃背著他干的事,他會如何呢?
王妃的作為,可等同于謀逆。東宮手里捏著這個,想叫他怎么死他得怎么死。
人逼到這份,恰好他有這么一個機會擺在面前的時候,你說他是動還是不動?
那跟如今的東宮一樣,不得不動!
沒想到手里捏著東西還沒動呢,結果皇后插了一杠子,把武安王一把給推了出來。
皇后怎么想的,林雨桐不知道,此刻也不想知道。
她叫了三娘子,“迅速傳信出去。”
兵符在手,可動天下兵馬。這對四爺在外的動作會造成什么影響,不好說啊。
四爺接到信的時候也皺眉,然后露出幾分嘲弄之色:把這么要緊的東西都給露出去了,林家還能維持到現在,這只能說是走了狗屎運了。
想了想,還是起身,去了陰伯方的院子。
他們出來,驛站別人也不敢住了,整個驛站都是陰家的人。
陰伯方不知道在讀誰的信,看見孫兒來了,臉的表情緩了緩指了凳子叫坐,然后邊看信邊道:“想出去玩嗎?還是算了吧。歇著吧,咱明兒還得趕路。再說了,小地方的人,一個個的都沒見過世面。總被人盯著,是不是也不自在?”
這老人家,至今都不肯承認他們家孫子是芝麻餡的。
四爺過去將信遞過去:“跟您說了,孫兒這次出來,是真有事要辦。”
陰伯方一副哄孩子的語氣連聲說好,“有正事好啊……”話沒說完,愣住了,然后臉的笑模樣漸漸收起來了:“蠟模?”
四爺點頭:“只怕現在已經是兵符了。”
陰伯方捏著信紙沉吟:“孫兒啊,你這是鐵了心的要跟著太孫走啊。”
四爺看他:“那您的意思呢?叫太孫跟著孫兒走?”
扯淡!
陰伯方臉露出幾分一難盡:“……祖父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是躊躇滿志啊!得遇明君,滿肚子的都是輔佐君王匡扶社稷。可是幾十年過去了。如何了呢?那時候以為賢臣傳里,必會留下名姓。可是,你祖父我啊,死后只怕會在佞臣錄里留下千古罵名。連我自己有時候都可憐我自己。再看看你父親,跟太子不是兄弟勝似兄弟。可是孩子啊,王莽謙恭未篡時。如今用的著咱們爺們的時候,個個都是賢君典范。可等用不到咱們的時候,咱們便逃不開狡兔走狗的下場。祖父可以不為自己打算,但卻不能不為你打算。”
“祖父想如何?”四爺的眼里閃過一絲機警,“您要造反?”此時的時機確實是最好的。
但陰伯方是這樣的人嗎?
“不是!”陰伯方低聲道:“什么都不摻和,也被摻和了。這次你出了京城,不要再回去了。先往北走,然后祖父安排人帶你南下。除了海,往西南走,哪里有一大島,島并不荒蕪,前秦哪里便有原躲避戰亂的流民避入荒島。別看是島,可可大小不一行省小。面山河湖泊良田美桑,應有盡有。祖父早幾年,已經打發人去那邊了。這么些年下來,那邊真是要什么有什么。保證你在那邊過的跟京城一樣舒坦。祖父將來……最壞不過是一個不得善終,這個,我心里早有準備了。你父親呢,他……我是管不了了。吃虧占便宜的,只有他自己個受著了。將來他要真落到祖父這個份,你記得接他過去行,別真叫他死了都沒人收尸。”
看!連死都想到了,給后人都安排了退路了,卻獨獨沒想過造反。
說到底,老爺子還是對奸臣二字耿耿于懷吧。
不甘心真被貼那么一個標簽。
四爺說:“父親不想走,我也不想走。咱誰都不用走。您呢?也別想著生生死死的這些個事。做了一輩子假奸臣了,到了這歲數了,既然不甘心,咱做一回叫人刮目相看的真忠臣,又如何呢?”
陰伯方嘆氣:“你這孩子……”還真是對太孫死心塌地。
他的眸色復雜了起來:“說說,你跟太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四爺瞇眼:“您覺得是怎么一回事,是怎么一回事。”
陰伯方頓時氣的臉都變形了:“你小子明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還敢這么說。你想誠心氣死我是不是?要不是發現有人調查東宮別院……”說到這里,他一下子頓住了,瞪著自家這純潔無辜的好孩子,“孫子噯,學會套話了是不是?”.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