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來儀38
萬芳園覺得,他沒有說話的必要了。
因此身子往后一仰,背靠在椅背,閉眼睛,好似打盹去了一樣。
武安王看了看萬芳園,輕咳了一聲,示意裴青:“既然萬閣老問完話了,繼續(xù)審吧?!?
裴青這才看了林雨桐一眼,等林雨桐微微頷首,他這才出聲問話:“敢問大王子,可知此人身在靖國之事?”
牧仁點頭:“曾隱晦的聽祖母和父汗說起過他,也知道他在南靖。至于為什么身在南靖,那不甚清楚了?!?
不清楚不等于說昊元子在靖國沒有目的。
他身為西海攝政王的長子,哪怕再怎么不受重視,可他在促成西海與北康合作事宜,是有特殊作用的一個人。不是十分要緊的事,昊天怎么會派他前來。
這是在座的所有人此事的想法。
但無奈,昊元子是不開口。
這越是不開口,越是證明事情想象的要嚴重的多。
裴青看向林雨桐:審不下去了,怎么辦?
林雨桐睜開眼睛,看著昊元子笑了笑:“不想說不說,沒關(guān)系?!闭f著,看萬芳園,“萬閣老,等會審結(jié)束之后,可以叫理藩院的幾位大人來一趟??纯唇o咱們這位新客人,找個什么樣的院子?要不然,跟牧仁王子做鄰居?”
這話一出,連萬芳園都愣住了。
這是啥意思?
這是要留這位昊元子在靖國做質(zhì)子吧。
可這國書一旦遞給西海,可想而知這位昊元子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那位攝政王只怕是不會承認此人是他的長子的。最后的結(jié)局也不過是個棄子,逃不過一個死字。
果然還是太孫啊。
句句能殺人,殺人不見血。
昊元子都吃驚了,昨晚的那些供詞里,沒有這位太孫的這一番話。
但他敢肯定,如果自己不配合,他是真打算這么炮制自己的。
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涼氣。繼而苦笑了起來,“太孫殿下,您這是何意?”
“不管什么原因來的,能來是朋友。朋友嘛,理當是以禮相待。”林雨桐說著,又看向萬芳園。
萬芳園一個激靈,趕緊起身:“謹遵殿下旨意?!?
昊元子抬手:“叫我說也可以,但我有條件?!?
林雨桐馬笑:“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有顧慮。說了呢,害怕咱們在座的口風(fēng)不,必然是會傳到西海。一旦傳過去,那么你不僅回不了西海,還會面臨無窮無盡的追殺??墒遣徽f呢,我們也會將你逼成棄子,其結(jié)果也難逃一死。而你,所求不過是一生機而已。這個,我可以跟你保證,只要在靖國境內(nèi),我保你性命無憂?!?
“性命無憂?”昊元子搖頭,然后看向牧仁:“我如果也想要龜茲城呢?”
也想要龜茲城?
武安王哈哈一笑:“當然可……”
“不可!”林雨桐面色平靜:“人無信而不立。既然答應(yīng)是牧仁王子,那我會兌現(xiàn)承諾?!?
武安王的面色一僵,撇嘴嘟囔了一聲:“迂腐!”
昊元子卻輕輕一笑:“要是太孫剛才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下來,那我真是什么都不會說的。能對牧仁出爾反爾,難道會對我另眼相看?既然太孫能而有信,那……談?wù)剹l件也無妨?!?
林雨桐做了個請的姿態(tài):“有什么條件盡管提。”
“我知道南京有水師,我希望事情一畢,你們的水師能護送我出海。”昊元子認真的看向林雨桐,“我這一個條件,還請?zhí)珜O斟酌。”
這幾乎算是不是條件的條件。叫水師送個人實在算不是什么為難的事。
三皇子看著昊元子的眼神有些異樣,他想起李妃叫人送給她的信。信有:第一,做個乖皇子,剩下的事情會有人辦。第二,如果事有不成,沿路準備了出海所需的所有東西,出海去自立為王,逍遙度日。
本來,他對這事十分的不屑一股。出海,海外是什么呢?荒蠻之地而已。卻沒想到這位出身顯貴的昊元子,也會對出海感興趣。
看來,那封信也不是無的放矢的。
海外,或許真是一個不錯的退路。
他掩下眼底的神色,只聽到太孫道:“靖國海域內(nèi)的島嶼,你不可停留。至于其他海域,沒有問題?!?
三皇子心說:從來沒聽說過靖國還有海域。
昊元子倒是對這種說法微微愣了一下之后欣然點頭:“理當如此?!?
那沒問題了。
林雨桐示意裴青繼續(xù)問下去。
裴青好半天才收斂會心神,還沒張嘴問呢,昊元子自己先說了:“我知道這位大人要問什么。我直接說吧,東山所產(chǎn)之軍械鎧甲,皆是送往各地駐軍軍營附近的。再具體的,我便無從得知了。大事我拿注意,但具體的操作,由我父王的幕僚操辦。此人行蹤不定,每次見面,容貌都不一。我們每隔一段時間會見一次面,如今距離我們見面的日子,也不遠了。留給太孫你的時間,只怕也不多了。”
?。。?
竟然送往各地的駐軍。按照時間算,這么送,已經(jīng)持續(xù)了兩三年了。真不敢想象,駐軍里到底被滲透了多少人。
武安王頭的汗都冒出來了,他剛想說話,不想那邊裴青已經(jīng)開始追問了:“你們多久見一面,一般在在哪里見面?”
昊元子搖頭:“此人是父王的親信,跟……世子的關(guān)系跟我親密。因此,一般我很難調(diào)動他。見面是隨機的,他覺得有見面的必要,才會通知我。得到消息之后,也許半個時辰他會出現(xiàn),也許三五天也未必露面,而且露面的時間地點全是隨機的。他會出現(xiàn)在我意想不到的任何地點?!?
裴青還要再問,武安王已經(jīng)起身了,他看向林雨桐:“太孫要審可以繼續(xù)審了。但臣請求告退?!?
林雨桐知道,他這是急著往宮里去。
這事萬萬越早叫皇知道越好。
林雨桐點頭:“叔王只管忙去。”
武安王起身了,三皇子不會留下,萬芳園更沒有留下的必要。等這三人一走,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林雨桐也覺得沒有審下去的必要了。
將口供叫人簽字畫押之后,將昊元子交給陳鶴年:“你只管跟著他,出不了差錯。答應(yīng)你的事,等事情了了,一定辦到?!?
昊元子點頭:“太孫我是信得過的?!闭f著,扭臉看向牧仁,面色有些復(fù)雜:“北康的太后娘娘……可還安好?”
牧仁嗤笑,話卻是這么說的:“定是能千歲千歲千千歲的。”
昊元子哈哈笑:“你這話叫我想起那句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牧仁一愣,繼而露出幾分笑意,他發(fā)現(xiàn),他竟是有幾分喜歡這個叔叔了。
兩人簡短的交談了兩句,相互點點頭,算是道別了。
這一別,只怕今生都再無見面的可能了。
沒來由的,牧仁的鼻子一酸:“不過都是可憐人罷了?!?
不管是自己,還是昊元子,亦或者曾經(jīng)的這位太孫。
三堂會審開的匆忙,結(jié)束的也極為匆忙。
可結(jié)果卻震動了朝堂。等林雨桐趕到宮里的時候,今兒起了大朝。
凡是在京城的四品以的官員,包括宗親勛貴,都已經(jīng)進宮了。
林雨桐帶著三司官員進大殿的時候,宣平帝面色并不好。陰伯方跪在大殿央,顯然,他又成了替罪羊了。所有沒做好的事情,都是陰伯方的錯。是陰伯方辜負了皇的信任。
她見了禮,道:“……陰大人確有失察之罪,但……”
“但什么?”宣平帝粗暴的喝斷了林雨桐,“怎么?你要為他說情?”
“皇祖父?!绷钟晖┨痤^來,“孫兒不敢。孫兒只是想問,您算是殺了陰太師,抄了他的家,殺了他的兒子跟孫子,又能如何呢?如今要緊的是這件事嗎?出了紕漏,該查漏補缺,或許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一味的追責(zé),又能如何呢?要亡的是林家的江山。別人能不急,換個主子,一樣能高官顯貴,但咱們祖孫父子……”
不能林雨桐說完,朝堂里呼啦啦的跪了一片:“臣等有罪!臣等不敢?!?
什么叫別人能不急,換個主子,一樣的高官顯貴。這話何其誅心!
一個個的在大堂叩頭,恨不能將忠心掏出來給太孫看。
宣平帝面緩和了,但心里未嘗不惱。
這大殿,有幾人是不怕太孫的。一而威嚇眾人,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其勢已成,不除不可。
宣平帝看向下方,將視線從蒙恩身挪到武安王身:“朕最近噩夢連連,一刻也離不得蒙愛卿。愛卿啊,朕將戍守皇城之責(zé)交給你了,你在朕的身邊,朕安心。”
蒙恩躬身:“臣領(lǐng)命?!?
嘴應(yīng)的利索,但心里卻犯嘀咕之前是戍守京城,現(xiàn)在怎么成了蜀戍守皇城了。
這一字之差,可相當于被剝奪了軍權(quán)了。
宣平帝又對武安王笑的慈祥:“從七八歲,整天吵嚷著要建功立業(yè),如今,給你個機會。京城的安危,全交托于你手。要是有半點閃失,朕可不饒你?!?
武安王愕然了一瞬,這個驚喜來的太突然了,他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兒臣……兒臣謝父皇……”
林雨桐和太子默默的對視了一眼,這是把對東宮的提防擺在了明面了。
皇城交給蒙恩,宣平帝的性命無憂。蒙恩之所以叫蒙恩,是因為他幼年受了還是皇子的皇的恩惠才得以活命的,皇一直對此人信任有加。蒙恩雖然對東宮多有傾向,但絕對做不出危害皇性命的事來。
而把京城交到武安王手里,是防著東宮趁機作亂的。
等大朝散了,馮千恩低聲問道:“可要派人協(xié)助武安王。”
此協(xié)助的意思,主仆倆都明白,這是說要不要派人監(jiān)視武安王。武安王之前所作所為,可不是叫人放心的對象。
宣平帝擺手:“東宮你更緊張。所以,有東宮盯著,你又為什么要做這個小人呢?”
沒錯,林平章還真叫人盯著去了。
至于各地駐軍可能混進了奸細的事,宣平帝并沒有同意林雨桐去查,而是把這件事交給了陰伯方。
這也在林雨桐和四爺?shù)念A(yù)料之。
林平章見林雨桐坐的穩(wěn),問:“陰家的那個小子,可靠是可靠的。但是他……行嗎?”
他要是不行,沒人行了。
關(guān)鍵的這一步,全在他身了。
林雨桐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林平章等不到答案,卻從這孩子的眼里看到一抹化不開的溫情。他的眉頭微微挑起,心頭升起一股子說不清是喜還是憂的情緒來。
陰伯方親自出了京城,京城有武安王,皇城有蒙恩。
東宮一下子好似可憐了起來。不管多少人盛贊賢明,但手里沒一兵一卒,那是別人的魚肉,愿怎么宰割怎么宰割。
京城之,驟然的平靜了起來。
這更像是是暴風(fēng)雨來臨之前的寧靜,透著一股子沉悶。
太子妃忍了兩天,還是沒忍住,問林雨桐道:“你哥……如今在哪里?”
林雨桐笑:“母親安心,哥哥不在京城?!?
太子妃肩膀一松,“這好……這好……”說完又覺得不合適,趕緊解釋道,“我是想說,要真是出事了,好歹還能逃出去一個……”
是說不怕東宮被一打盡吧。
林雨桐也不以為意:“母親只管安心便是,出不了差錯。您的日子該怎么過還怎么過去。沒事了,在東宮各處轉(zhuǎn)轉(zhuǎn)。這地方……您只怕是住不久了……”
太子妃扭臉看林雨桐:“住不久了?”
林雨桐點頭,身透著的那一股子自信,沒來由的叫人覺得心安。
太子妃笑了:“是生是死,咱們總是守在一處的。但有些事……母親還得提醒你。宮里……不管是皇還是皇后,都不可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