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芙覺得在龍兒面前失了面子,卻不敢再頂撞祖母,抬手去推龍兒,龍兒一閃避過去,差點閃到郭芙,她又順手扶住:“郭姑娘小心著些。”
“要是假惺惺!”郭芙拂開龍兒的手,直接出去了。
龍兒也只笑笑,扭過臉來的時候李萍已經在見禮了:“那孽障無狀,沖撞了……”
“您這是做什么?”龍兒一把將人扶住,往屋里去,“天冷了,前兒聽御醫說,您有些咳嗽。母后叫送了梨膏來,您吃著還好?”
“好好好!”李萍溫和的笑著,“娘娘也忙,不用為我這般費心思。”
兩人說了好一會子話,從秋天吃什么最補,到如今街面有了不知道哪里來的黃發碧眼人,再到今年的棉布價格,跟南邊的綢緞價格對……阿丑在邊聽的不知所以,才一閃神,聽見她家姑娘問:“郭叔今年得回京吧。”這是一個又三年了。
李萍臉帶了笑:“得回了。按說一個月前都該到了才對,也不知道路是不是出變故了。我才說寫信去問問。”
哦!
“不急!不急!”龍兒說著,岔開話題,說了些吃吃喝喝的事,“……趕明有新鮮的桂花糕了,叫他們直接給您送來。”
前后半個時辰,從郭家出來了。
然后沒別的,只叫阿丑從糕點鋪子拿了之前買好的東西,往回走了。
回宮她向來是不走正門的,宮里人也沒人怪。要走走,要回來回來,見怪不怪了。
回來沒急著回自己的宮殿,先往前面去了,想著爹爹也不知道見完了人沒有。結果去了前面,爹爹不在,說是在太液池。
宮里的湖叫太液池,是一片湖嘛,面積也還不算是小的。
說起來,這也不算是風景。圈在宅子里的風景,再別致也那樣了。沒什么可觀之處。爹爹在太液池,也不是觀賞風景呢。干啥呢?在太液池的島,蓋屋子呢。
是字面的意思,池子心有一幾畝大的島嶼,爹爹在面,親自給娘親蓋屋子呢。
她也不知道緣由,聽那意思,好像是說當年答應叫娘住新屋子的,如今這屋子還是舊的……雖然她不知道這舊的怎么了?皇宮住舊的才有意義的好吧。這能證明這江山是你打下來的,征服的快感應該超越一切才對。
不是很理解他們的想法。大致爹爹沒能實現承諾,而且,估摸著也實現不了承諾了。大規模的動土修建皇宮以及帝王陵寢,爹爹說那是勞民傷財,娘也是這么認為的,也說沒新房算了,也不在乎這一時。可爹說承諾的當然得做到了,有那不勞民傷財的法子呢,我自己蓋不行了。
然后人家是認真的,從燒制磚頭到打地基都是他自己一個人親力親為的,反正自打住進來一個月,陸陸續續的找地方開工了,到了現在已經是第十個年頭了,弟弟都已經九歲了,屋子也還沒收拾好呢。
當年事先栽在院子里的葡萄石榴,都已經長的很大了,往年結出的果子,自家都吃不了了。結果果樹花草都長的頗有規模了,房子還沒好。
如今是外面差不多好了,里面粉砌的還不到位。
她說弄些大理石來,叫人兩天鋪好了,反正是四四方方的一個院子,一個正屋,兩邊帶著廂房,又不復雜,能耗費多少人力物力。人家偏不,偷偷的還去礦山燒制什么東西,反正是要自己鋪地面的。
她從搭建的木橋過去,了島。院子里,恒兒正在葡萄架下擺著桌椅板凳寫字呢,見了自己進來,嘴嘶嘶兩聲:“姐,買什么了?”
什么也沒買!
她瞪眼看她,齜牙瞪眼恐嚇他:“你好好寫,不然我告訴爹爹……”
話沒說完,里面咳嗽了一聲,兩人都乖乖的整理表情,一個正襟危坐的寫功課去了,一個面帶笑意的進去:“爹爹,您的武功進益了!”
在里面能聽的清楚外面極盡是耳語的說話聲,這個進步還不小呢。
四爺蹲在地,把不算達標的水泥往地抹,很好的掩蓋自己的尷尬。武功十年邁進一小步……不提也罷。他問孩子說:“今兒不早回來,去哪了?”
龍兒的表情一下子嚴肅了起來:“去了郭家。郭都督到現在都沒有到京。朝聞閣得到的消息說,他們夫婦已于兩月前離開了,沒道理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林雨桐從后面摘了石榴回來,問說:“走陸路還是水路?”
龍兒接了她娘手里的籃子:“陸路。”說著嘆氣,“我不是很明白,他們有什么理由非得穿過南宋的地界過來……走海路直接津港,也不過是兩天的路程到京城了。怎么會走了這么久。”
孩子緊張倒是在所難免。畢竟水師的都督嘛。
但林雨桐覺得應該不是忠誠方面出了問題,真正出問題的地方只怕在于那兩人只怕是為了尋找故人去的。間又被什么事情給絆住了而已。
她這么一說,龍兒皺眉:“那這……在朝為官,怎么能不遵守規矩呢?”還像是江湖客一樣的來去自由,這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四爺放下手里的活,出來坐在門口的石墩,著邊的水盆洗了水,這才拿了茶壺倒茶喝了一口:“十年間,也出了這一次差錯……況且,你掌握著朝聞閣,當真不知道那夫妻倆是做什么去的?”
知道!
江南七俠在北地的經歷不算是愉快,他們又都是南地人。先是對新宋朝對金人的態度不怎么滿意,緊跟著又因為新宋不肯認南宋為正統的事反感。在他們看來,自家這種行為,才是造成南北兩地隔江而治不得江山一統的元兇。
雖說他們當年離開,是有因為郭靖婚事的原因,但隨后這么些年,一直不肯見郭靖,這卻是政見不同導致的。郭靖認為南宋的官員腐敗,從到下,清官難見。但新宋卻政治清明,一片欣欣向榮,可柯鎮惡卻覺得并非如此。倒是更愿意相信那些學究們的話,認為新宋并非宋,而是摻雜了女真和黨項,大部分都是胡人的思想,不算是正統的漢人。而南宋一些讀書人,更是視新宋為洪水猛獸。在他們的眼里,這允許女人為官,叫女娃兒學讀書習武認字,簡直是異端。
南宋朝廷呢,正好以此為借口,大肆的宣揚。朱熹的理學在這樣的背景下,在南宋的發展要迅猛的多,讀書人必朱子!
意識形態的分歧,這是最難統一的。
四爺給恒兒的作業,也都是跟朱子理學相關的東西,用四爺的話說:“你至少得知道他說的是什么,才能知道怎么反駁它,以達到怎么利用它的目的。”
因著本不是帶著學習的目的學的,因此,孩子是先懷疑,然后論證。
最開始談到朱熹的時候,說到他是二程程顥、程頤的三傳弟子李侗的學生,說到二程,那自然得看看二程的學說了。
學這些的時候把孩子學的一愣一愣的,“孔子說克己復禮……”這個禮,是說周公時所推崇之禮吧,“可二程則說,視聽動,非理不為,即是禮,禮即理也,這又是什么道理?”
是說二程的學說根基,便是強詞奪理。你說我沒根基,我說我有。我說孔圣人的說的禮便是理!禮即理,理即禮。
他們的理論基礎便是這么一句話。可這句話卻是他強行解釋來的!
一句話叫這孩子揣摩了一個月,最后得出結論說,任何一個學說,能興盛,不是它本身多高明,多是其所處的時代做出的選擇。
其他的他也學,但唯一推崇的也不過一個格物致知而已。
四爺并不要求他非得成為一個理學大家,能跟大儒坐在那里辯一辯,那不切實際。也不是非得把物理化學得吃透,這也是強人所難。要緊的得是叫他了解這些,從而從思想意識有大的轉變。
曾經四爺也跟林雨桐提過:“當年皇阿瑪不博學嗎?對西方自然科學的興趣誰都濃厚。但卻從來只當是興趣,卻沒想著……”
剩下的話不用說林雨桐也明白了,所以,他不是要讓這孩子成為一個什么都懂的全才,卻要教他看事情的眼光和格局。
龍兒如今也不關注江湖的消息,更多的視線放在朝堂。如說南宋那邊,不光關注朝堂,甚至是后宮也在她搜集消息的范圍之內。
但這些事,她都是跟她娘說的。以她的意見,其實跟南邊,也不是非打不可的。
林雨桐知道這孩子的意思,她多少記得一些歷史,知道的這孩子要更多一些。這理宗皇帝家的事,那說起來,也真是夠寫幾本書的。他本是過繼來的養子繼位的,繼位之初,很多事情都得看太后的臉色,包括這選后的事。太后不是親媽,更得尊重。于是,選后的時候出現了有意思的事。當時做皇后的人選有兩個,一個是已故謝丞相的侄孫女謝道清。一個是縣衙小官休棄了的小妾胡氏所出的閨女賈氏。這賈家的閨女倒是貌美,理宗較意她當皇后。那個謝道清嘛,一只眼睛瞎了,還長的黑,又家道落,老大年紀也嫁不出去。真要嫁,得一筆特別豐厚的嫁妝,家里也湊不出來呀。這家人也葩,既然如此,那送宮里吧,許是皇帝與眾不同呢。皇帝的眼神和審美都正常,但是架不住太后呀。也是這位謝家女郎的運道怪,她自身的條件本已經很糟糕了,誰知道她又病了。而且是怪的病,癥狀是皮膚越變越白,白的耀眼,楊太后覺得這謝家姑娘生的異,這是天給的暗示,必須得立為皇后。但從醫學的角度看,那是白化病吧。
這么著,謝氏做了皇后,賈氏成了貴妃。這位貴妃許是后世不大有名,但她的弟弟卻赫赫大名,此人便是賈似道。
龍兒低聲道:“那邊宮里的消息,這位皇帝服用一種養生丹藥,那藥我看了,有些不利子嗣……”
嗯?
還有這事?可要是真這樣,倒也解釋的通。沒道理這一代一代的都沒兒子,只能過繼。還不定這背后是誰的手段呢。事實這理宗一生,也是賈貴妃給生了這一個女兒,這位瑞國公主死的時候才二十二歲,皇家的獨生子女呀,受盡寵愛,可也沒能挽回生命。這個閨女去了之后,理宗的身子不大好了,撐了三年也死了。還是謝皇后過繼了一個兒子,繼承了皇位。
正思量呢,聽龍兒又道:“那位賈貴妃……病了……”
病了?
哦!確實是,這賈貴妃在瑞國公主六歲的時候去了,怕是這場病害的。
龍兒說:“這女人心計深,且私心重,她父親早逝,娘家還有一同母幼弟,她一心扶持這個弟弟……”這間,有很多可利用之處。
只要這個女人……她暫時不死。
“我想干預這件事情……”她這么說。
林雨桐愣了一下,看四爺:你閨女這是想弄一個奸臣亂國呀。
可事實,便是賈貴妃死了,她弟弟也還是一樣被提拔起來了,并且真成了奸臣…….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