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是歷代帝王處理朝政的所在,五年前皇姐安平女帝駕崩,遺命由他在平瑜及笄前攝政監(jiān)國,安玥便搬來此處。沐浴過后,他換了身黑色常服,盤腿靠坐在軟塌上,攤開案桌上一本奏折,拿毛筆沾了些朱砂,飛速的批閱起來。
乳公秦氏提著半籃烘干的碌柚葉走進來,掐滅了銅爐里的龍誕熏香,將碌柚葉一片片塞進去,不多時青煙便從銅爐里裊裊升起,夾雜著碌柚特有的刺鼻氣息,安玥蹙眉,抬頭看過來,秦氏忙解釋道:“碌柚葉,給您去去晦氣,馮太卿遣人送了來,也虧得他仔細,存了些下來,否則這時節(jié)還真不好找。”
安玥收回目光,提筆繼續(xù),秦氏邊往銅爐里塞碌柚葉邊說道:“馮貴侍向來為人和氣,不像其他的侍君,仗著有家族背景支撐,便飛揚跋扈不把別個放在眼里,先帝在時,年皇夫不得寵,藍侍君離宮,倒是他一直默默陪伴左右,后來先帝殯天新皇登基,他也相應的被冊封為太卿。這么一琢磨,老奴便覺得殿下先前說的句句在理,‘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他倒是個精明的主。”
安玥將筆擱回硯臺,合上奏折放置一旁,仰頭在雕梁畫棟的宮殿內(nèi)掃視一圈,冷笑道:“這個皇宮里,到處都布滿吃人的獸,若是不精明,哪里能存活的下來?”就連你秦公公,也并不像表面那般良善。當然,這話他并未道破,終究是撫養(yǎng)自己長大的乳公,只要不觸及底線,權(quán)且當作不知。
秦氏聽的連連點頭,瞥見侍書不在殿內(nèi),便疑惑道:“侍書公子怎地不在殿下身邊伺候?”
“被本宮派去天牢了……”安玥話音剛落,卻見侍書走了進來,說道:“殿下,林統(tǒng)領(lǐng)求見。”
安玥點點頭,侍書高聲唱和,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林靜枰大步跨進殿內(nèi),持劍單膝跪地行了禮,這才回稟道:“臣奉命帶人在宮里各處搜索,最終在閑置多年的玉浮宮內(nèi)發(fā)現(xiàn)一具女子尸首,樣貌與宴席上行刺殿下的刺客無異。”
“哦?”安玥挑眉,吩咐道:“抬進來。”
林靜枰起身出門,片刻便又返了回來,身后跟著兩個身穿黑色盔甲的禁衛(wèi)軍,用塊門板將尸首抬了進來,往地毯上一放,秦氏抬眼一看,頓時嚇的滿臉慘白,身子哆嗦著,險些將身后銅爐撞倒。
死者著一身粉色裙衫,梳青樓花娘間盛行的祥云髻,面容乖巧清秀,手腕腳踝處墜滿細小銅鈴,典型的舞裝打扮,頸部碗口大的一個傷疤,鮮血噴濺的滿身都是,雖早已干涸,但看去不免讓人膽戰(zhàn)心驚。
這便是千月閣那位花娘容容,而那個假扮她的刺客,想必是事先潛入千月閣的馬車,尾隨至宮內(nèi),伺機將其殺害并取而代之,趁獻舞之際妄圖行刺自己,結(jié)果人算不如天算,終是馬失前蹄意外被抓,安玥在腦子里一合計,便已了然,林靜枰自然也能想通,她上前一步,求情道:“想來此事與千月閣并無干系,望殿下網(wǎng)開一面。”
“單憑猜測便欲放人,林統(tǒng)領(lǐng)幾時變得如此草率?本宮并非殘暴無道之輩,待查明真相,自會還她們一個公道。在此之前,恐怕得委屈她們在死牢里待上些時日。”安玥起身,背負著手踱到那具尸首面前,半蹲下身仔細打量了一番,隨即擺擺手,命令道:“退下罷。”
林靜枰再次跪下行禮,帶著人快速的退了出去,安玥轉(zhuǎn)頭看向侍書,問道:“刺客沒招?”
侍書搖了搖頭,回道:“大刑都動過了,昏過去幾次,再拿冷水澆醒,反復折騰大半夜,愣是半點訊息都不曾問出。”
意料之中的答案,安玥唇角揚了揚,吩咐道:“叫人備車輦,本宮親自去會會她。”
“殿下喂,那天牢重地濕氣頗重,白天再去不遲,已是三更天了,回頭還得去上早朝,您還是早些歇息吧。”秦氏苦口婆心哄勸,安玥未曾搭理,直接抬腳便往殿外走去,秦氏無奈嘆氣,抓起一旁懸掛的披風,連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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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跟大理寺各自都有隸屬的牢房,所謂天牢,不過是皇族在宮內(nèi)私設的刑室,普通宮人犯錯,輕些的便仗責幾下小懲大戒,重些的直接仗斃草席一裹丟去亂葬崗,打入天牢的,多是皇親貴族或是后宮君侍等身份尊貴之人。當然,像行刺安玥帝卿的刺客這種重刑犯,得此殊榮倒也不奇怪。
因是三更半夜,天牢守衛(wèi)或站或坐,都已酣然入夢,聽到秦氏刻意拔高的唱和聲,嚇的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撲通撲通跪地見駕,匆忙些的,連身下坐著的板凳都帶翻,稀里嘩啦一陣人仰馬翻,直到安玥擺手示意起身,這才總算回歸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