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個回籠覺,容卿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喚了若琳進來伺候自己起身洗漱,又用了早膳跟湯藥,化攻散解藥已服,內力正緩緩的聚攏回來,本想盤腿打坐梳理一番,無奈稍一提氣胸口小腹便劇痛無比,心知急不來,也便不再理會,待傷愈后再計較不遲。m.biqikμ.nět
睡到不能睡,又躺著動不了,話本子皆是線裝古書,繁體隸書豎排,方向也是自右至左,障礙倒不至于,只是看的久了便有些累人,只得丟棄一旁,瞅著屋頂唉聲嘆氣,若琳便主動請纓唱小曲給她解悶,容卿一聽兩眼冒光,連忙點頭答應。
粗獷的高音在宮殿內久久徘徊,一副勞動人民頭扎白巾肩扛鋤頭的畫面緩緩在眼前鋪開,極其的原汁原味而又繪聲繪色,以至于容卿都能感受到那堅硬的鐵器敲在打土地上所發出的“鏗鏗”之聲,胸口立時鈍疼起來,但見若琳唱的投入,也不好打擊她的積極性,只得死命咬牙忍著,好在很快便有人將她解救出來,一句蓋過她數倍的尖銳通報聲在門外響起:“馮太卿駕到!”
“是哪個在唱曲呀?怪好聽的。”門簾掀起,環佩叮咚作響,一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被眾宮侍簇擁著走進內殿來,對于平瑜女皇這位生父,容卿是久聞大名卻始終未能碰面過,現下他挑了安玥上早朝的時候過來,想必是特意來探望自己的,便連忙招手示意若琳給他上座,嘴里恭敬道:“民女有傷在身無法行禮,還望太卿見諒。”
“姑娘不必多禮,快躺下歇著罷,仔細扯動傷口。”馮太卿謹守禮教,跨過門檻后便不再向前,只在門口一側站定,若琳搬了張太師椅過去,他欠身坐下后擺了擺手,隨侍在后的宮侍便將手里抱著的錦盒一一擺上案幾,他笑道:“這些人參靈芝的,都是以往殿下送給哀家的,哀家也用不上,現在借花獻佛,給姑娘將養下身子,殿下的一番心意也算得其所在。”
地位居高臨下,賞賜的東西就得接著,斷沒有推讓客套的道理,容卿垂首道:“謝太卿賞賜。”
“若不是姑娘舍身相救,恐怕殿下便要遭了她們的毒手,叫我們孤女鰥夫的可怎么辦?”說著說著便掉下淚來,秦公公等人連忙在旁哄勸,馮太卿總算止住,拿帕子拭了下眼角,抬頭環顧下殿內,見只有若琳一人貼身伺候,便又道:“傷的這般厲害,起居上都要人服侍,只有一個宮女怕是忙不大過來,宮里宮女雖不在少數,但多是做的粗使活計,笨手笨腳的不會服侍人,調過來也無甚大用,恐怕還會添亂,也就皇上宮里那幾個還算靈巧,回頭哀家去挑一兩個過來。”
搶皇帝的宮女,想想都不妥,容卿一臉驚恐的擺手拒絕道:“若琳生的粗壯健碩,手腳也都麻利,先前在竹園時,也就她一個在旁,事事仔細周全,沒出過任何岔子,這才又招過來伺候。再者,殿下喜靜,人多了難免嘈雜,恐惹殿下不快……”
將球踢到安玥身上果然管用,馮太卿聞只得作罷,他朝身后一個宮侍使了個眼色,那宮侍連忙走上前,將一個紅包塞到若琳手里,若琳慌亂的不敢接,他笑著安撫道:“拿著吧,哀家賞你的,往后好好服侍姑娘,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容卿怕她駁了馮太卿的面子,便板起臉來訓斥道:“還不快謝過太卿賞賜!”
若琳飛快的伸手接了,“撲通”一下跪到地上,恭敬道:“奴婢多謝君上賞賜。”
安玥前后有過女寵無數,即便得寵如云嵐,也有棄之如敝屣的一天,起先還覺得荒謬,久而久之便也習慣了,倒也不至于去巴結籠絡,畢竟自己尊貴的身份擺在那里,所以容卿掀起的小風小浪,馮太卿聽在耳里只當是消遣,并未多作理會,直到此次宮里鬧刺客。
本是區區縣官之子,能入宮作宮侍都已是萬幸,斷不會料到先皇會瞧上自己,直到生下平瑜被晉升為馮貴侍,他都一直處于恍惚中,好在他性子和順,自知毫無家族背景支撐,無法同年皇夫藍侍君相爭,便淡然的守著女兒過自己的日子,到最后該得的卻絲毫不比別人少,這些年大風大浪經歷過,死人更是見過無數,就算容卿為自己丟掉性命,他都不會動惻隱之心,只是見安玥竟為了她險些將孫院判一家處死,還留她在乾清宮養傷,并讓出龍床供她歇息,恐怕已不止是感激這般簡單,將來如何又是另所,現下他們父女還要仰仗安玥鼻息過活,思來想去,這一趟便不得不來。
保持著溫和的表情,他詢問起那夜宮里鬧刺客時的情形,容卿便手舞足蹈的描述起來,說到林靜枰領著禁衛軍趕到時,他吊著的一顆心總算落回肚里,卻聽得她話語驀地一轉,遠處宮墻上一支箭矢直奔安玥而來,便嚇得“啊”的一下驚呼出聲,幸好危急關頭被容卿撞開,他長舒了口氣,拍著胸口只喃喃著“先皇保佑……”,之后容卿便昏了過去,后面的情形一概不知,于是便跳轉到洛玉筱來換藥這里,良好的口才找到用武之地,活色生香的再現了當時肌肉橫翻鮮血淋淋的場景,馮太卿聽的渾身發抖,看容卿的目光崇拜中又添加了一抹憐惜。
既然來探望自己,那之前所發生的種種必是了如指掌,卻還要讓自己炒那隔夜的冷飯,偏還吃的那么香,戲子算什么,宮里隨便拉出一位,都是擠壓全場的名角,容卿內心唏噓不已。
應付了一個多時辰,眼看便到了安玥下朝的時辰,馮太卿這才起身離開,浩浩蕩蕩一群人方出了內殿,她便閉眼一頭扎到枕頭上,沒等氣息喘勻,就聽得外廂此即彼伏的尖叫聲傳來,她腦中一個激靈,莫非又來了刺客?
“抓住它,快,快把它抓住……”
若琳也跟著眾人去將馮太卿送出殿門,所以內殿只留了容卿一人,她搞不清楚狀況,便將頭探出來朝外張望,陡然間一個黑影跳過門檻,“嗖”的一下沖自己飛來,她心下一驚,連忙揮掌一抓,觸手柔軟光滑,再低頭一瞧,頓時樂了:“小白,你怎么來了?長本事了啊,竟能找進宮來。”
一群侍衛拎著漁網沖進來,身后跟著戰戰兢兢的幾個宮侍,馮太卿則被人一左一右的駕著,臉色慘白的嚇人,秦公公本就膽子小,此刻只敢在門口露出一張臉來,見容卿正將那只黑貓抱在懷里逗弄,驚呼道:“哎吆,我的姑娘喂,您快將它丟掉,讓侍衛捉住送出宮,那東西邪門的很,仔細給上了身。”
宮里死人多,怨氣揮散不去,深夜里便有些陰沉瘆人,黑貓這種通靈的動物,人人避之不及,但又不敢傷著,以往都是讓侍衛用網子將其捕住,待到天亮后快馬加鞭送到京郊丟掉,馮太卿駕臨眾人便都侍候著進了內殿,不知它幾時進的外廂,門外侍衛也未發現,眾人一跨出門檻,便見一直通體烏黑的貓蹲在地毯中央,湖藍色不帶任何溫度的眸子一動不動,給人一種慵懶而又高貴的感覺,眾人怔愣了片刻這才驚呼出聲,侍衛聞聲沖進來,見狀連忙取了漁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