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當她爸爸。
不過,聯(lián)想到今日的烏龍,程丹若多少有些明悟,說道:“老先生厚愛,本不該辭,只是我出身微寒,才疏學淺,怕是有負老先生的期望。”
這是慣例的謙辭,無人當真。她頓了頓,又道:“再者,清者自清,我自問從未做過違心之事,何必理會他人捕風捉影的臆想?”
晏鴻之不由訝然,仔細打量著她的神色。
程丹若臉上沒有誠惶誠恐的驚喜,也非矜持的謙辭,而是貨真價實的困惑。她的拒絕發(fā)自肺腑,毫無矯飾。
這……他撫須沉吟,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總不能逼人家當自己女兒吧?
“咳。”謝玄英突然開口,“天色已晚,老師久病未愈,應當早些歇息。”
臺階一給,程丹若和晏鴻之非常配合地演下去。
“謝公子說的是,老先生早些安寢為好。”
“三郎,送一送程姑娘。”
兩個年輕人挪步到外面說話。
晏鴻之一邊脫鞋泡腳,一邊豎起耳朵聽。
謝玄英先說明了接下來的路線,說要去金陵再北上。
程丹若應:“知道了,多謝告知。”
謝玄英這才說,接下來一段時日她都要與他們師生一道,時間太長,恐為人說閑話,于她名聲有礙。
所以,現(xiàn)下有三個法子:將她暫時托付于師兄林新,他攜夫人上任,方便照顧女眷,等到時機合適,再送她進京;抑或是送她返回松江,等到陳家回京述職,再去陳府接她。
第三個辦法,他沒說,顯然就是義女的名分。
程丹若的心情真是一難盡。
她做了什么,居然就名聲有礙了?既沒有和男人私會,也沒有落水被救,更沒有和誰交換定情信物。
只不過被外人編排兩句,就要想方設(shè)法避嫌?
古人的腦子都在想些什么?
“我不明白。”她情真意切地求教,“謝公子,我做錯了什么嗎?”
其實,謝玄英也認為,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只要行的端坐的正,便無所謂外界非議。若是他,必然不屑于對人解釋,也贊賞程丹若的骨氣。
但世人多愚昧,眾口鑠金,三人成虎,需要性命去證明清白的人,還少嗎?
他沉默片時,道:“程姑娘可知曉李祖師?”
程丹若搖搖頭。
他便說了李悟之死。
程丹若恍然大悟,嘆道:“老先生一片苦心,卻叫我自以為是地辜負了。”
這話半真半假。
拒絕晏鴻之,理由多方面:首先,不過是話沒說清楚,叫人家誤會了,在她看來沒必要認爹避嫌;其次,以她的身份認晏鴻之作“義父”,難免被說高攀。
而最重要的則是,認爹一事弊端不少,明面上身份有所提升,可享受了好處,就得有所犧牲。筆趣庫
世上沒有白得的好處,既然能夠憑醫(yī)術(shù)吃飯,當晏家的客人,又何必給自己找個爹?
但現(xiàn)在情況又有所不同。
有了父女名分,對所有人都有好處。如果她不接受,就不是有自知之明,是不識抬舉。程丹若不是個矯情的人,拒絕弊大于利,那就接受。
遂直:“若老先生不嫌棄我愚笨,我愿意孝順他老人家。”
“如此甚好。”謝玄英心頭驀地松快。
不知為何,每次與程姑娘相處,他都很放松,能夠自然說話,與尋常和男子交談無二。不像是顧蘭娘或榮安公主之類的表姐妹,總要時時刻刻提著心弦,目不斜視。
倘若她像她們,他雖然也會同做安排,卻不會費心至此。
太累了。
幸好程姑娘不拘小節(jié)。
謝玄英如是想著,猶且未意識到,這究竟意味著什么。
--
泰平十七年,倭寇犯淮安鹽城,侵縣衙。玄英領(lǐng)兵三十,殲敵五十余,斬賊首,俘百余人。
——《夏史·列傳九十一》
泰平十七年,丹若至淮安,殺賊二人,醫(yī)數(shù)人,名儒晏鴻之喜其果毅,認為女。
——《夏史·列傳九十一》
--
《思美人》第二出第四折《堂前拜父》
旦:民女本是車前草,迎風自在還入藥。若成富貴金牡丹,不像花來不像草。
凈:茅齋多有野花開,子孫敗家多悲哀。愿得佳女無驚才,一片仁心慰老懷。
旦:既是如此,父親在上,受女兒一拜。
凈:好女兒,且起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