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祭灶,自此日起,每個白晝,乾陽宮的丹墀內都會放花炮,熱熱鬧鬧,非常好看。
可惜,程丹若一次都沒見過。
她被臨時要求加班,在光明殿為皇帝捧璽。這指的不是御用二十四寶,而是皇帝自己的印章。
比他有一個“玄都上之寶”,專門祭祀親人用,比早逝的謝皇后,而二十四寶中“奉之寶”,則多是國家祭祀。
此外,他向昌平侯和蔣指揮使發的圣旨上,用的是“皇帝之寶”,給謝玄英本人的封賞,卻用“紫微老人”的私印。
程丹若這得以知曉,謝玄英今年不能回來過年。
無生教的平叛已經結束,對蔣指揮使的封賞已經下達——不得不說,在權力最中心上班,消息不是一般得靈通——謝玄英卻被昌平侯要,到登州抗倭。
昌平侯,許意娘的外公,山東總兵,妻子是大長公主之女,所生的小女兒就嫁到許家,生下許意娘。
“能者多勞,他還年輕,該歷練歷練。”皇帝對石監說,“等功勞夠,朕再加恩正順。”
石監道:“陛下待謝郎一片苦心。”
“外甥半個兒。”皇帝感慨,“朕愁的除榮安,就是他。”
話雖此,提起榮安,他就忘謝玄英,:“禮部籌備得怎么樣?”
石監取出禮部的奏本,恭敬地呈上:“都備妥。”
皇帝展開奏本,朱筆圈圈點點,親自批復。
程丹若立在角落,靜靜站著,默默看著,就好像一個隱形人。
皇帝用完印,她悄無聲息地捧回。
仿佛從未來過。
類似的事在年不斷上演,下一件值得她注的事,就是皇帝給李首輔加封子保。
三公三孤這樣的職位,都是虛銜,多是給重臣加恩所用。一般情況下,輪到這個職位,意味著離退休不遠。
恐怕,李首輔明年就會正式走退休流程。
展眼便是三十。
這幾日,花炮聲絡繹不絕,圣駕升座,放炮,回宮,放炮,皇帝走到哪,前還有兩個小監擺滾燈。
程丹若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燈籠,人推著走,燈就會旋轉,專門做成各種動物的形狀,夜間看,仿佛一條條發光的金鯉魚在夜『色』中跳躍,活靈活現,栩栩生。
她嘆為觀止。
玩兒還是古人會玩兒,皇家更是把人力之巧發揮到極致。
夜晚,鑼鼓喧,鼓樂齊鳴。
今夜宮門落鎖,卻無宵禁,女官們往來拜祝,互相慶賀。
程丹若被打一個措手不及。
她以為的守歲:過十二點看個煙花,睡覺。
真實的守歲……
“程司寶吉祥意。”
“程姑姑年吉祥。”
“給程姑姑拜年。”
“程司寶正旦禧。”
從她回乾西所起,來拜祝的人就絡繹不絕,人人衣寶髻,殷勤小意。ъiqiku.
程丹若:“……”
她看著自己家常的海棠紅舊襖子,炕桌上的半盒瓜果攢盒,一碟『奶』糕點心,以及唯一算是年布置的福畫,陷入尷尬。
拜訪的客人們,似乎沒想到她毫無準備,一副打算早點睡覺,明繼續上班的社畜架勢,尷尬。
程丹若好臨時補救,抓把銅錢給小宮女,讓她弄些瓜子花生回來,又燒水煮茶,準備今晚用『奶』茶續命。
沒忘記吉秋:“我是不是要尚食、尚服處拜年?”
吉秋不愧是尚食局的老人,馬上道:“姑姑不必擔心,年節六尚皆有差事,到四更時再就好。”
快亮的時候拜年?
程丹若暗嘆口氣,覺得這假是休不。
她說:“司膳借點茶碗來。”
“姑姑不必此。”吉秋委婉地勸誡,“她們是給姑姑磕個,拜個年,盡盡心意罷。”
程丹若無奈,話說到這份上,不能不讓人家來,好說:“就磕,折壽。”
吉秋笑:“,我囑咐一聲。”
程丹若又道:“我匣子拿些銀子,多弄點糖,來都來,不好讓人空手回。”
“欸。”
下的人自忙碌,程丹若就坐在暖融融的屋子,等人上門拜年。
來得最早的,必是地位最低的,清一『色』的深藍『色』襖裙,烏黑的發編成辮子,紅繩系好,脂粉不施。
都很面生,進屋后福身蹲蹲,道聲喜,就乖乖拿著杏仁糖走。
程丹若懷疑自己臉盲,這是尚食局的宮女,還是尚服局的?
夜空火樹銀花。
正月初一,不知不覺到。
王詠絮醉醺醺地過來,和她說幾句話。旁邊的宮女解釋,她方被叫御前作詩,一連三首,皇帝很高興,賜她三杯好酒,喝完就這樣。
程丹若趕緊讓人送她回,自己強撐著眼皮等人拜年。
后半夜,來的多是女官。
她們有的剛下值,精神卻好得過分,神采奕奕地到處串門,喝茶、吃瓜子、談說笑,傳播年夜飯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