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著印璽,在內閣小房里看到了新鮮出爐旨意。
這和之前說完全不一樣啊!
程丹若沉默地蓋完章,回去反思。
她發現,自己對政治太稚嫩了。
只是在晏家時,隨便聽女眷閑聊揣測,就以為許、王僅一人能贏,甚至兩人誰入閣,關系到心學和理學發展。
現實哪這么簡單。
或許,某派領頭人能夠位任高官,確實對學派影響,皇帝會關心這個嗎?
然不會。
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是為喜歡儒家,討厭道家嗎?朝廷官員為科舉南北榜名額,快要打出狗腦子,妨礙皇帝任用誰了嗎?
程丹若調整思路。
官官利益需求,朋黨、學派、地域……他們不得不考慮這些。
為巨大人脈網絡,才是官員升遷重要倚仗,一般普通官員,皇帝哪能記得誰是誰。
她又不官,為什么不站在皇帝角度看問題呢?
許、王同時進內閣,代表著六對內閣制約降低了,內閣權勢更大,地位進一步提高。三省六,本來就是為了分散相權設。
將權力再度集,通常意味著……要搞大事。
猜測正確。
在今年財政計劃上,皇帝決削減衛所開支,除卻邊境衛所,內地衛所少發錢,讓他們屯田開荒,改種地去。
這不是改,是既事實,多年來,很多衛所子弟已成農民,根本不會打仗。
軍費大頭,用以募兵。
這件事,在泰平十七年秋天就了影子,十八年考試側面印證,十九年春天,皇帝終于下決心。
衛所不了,可大夏麻煩還是很多。
北面蒙古族分分合合,沒忘記持續『騷』擾邊境,時候他們互相打,時候一起打夏朝,什么時候他們統一,漢人麻煩就大了。
西南少數民族依舊自治,偶爾叛『亂』,瓊州外國人打打殺殺,東北是女真、高麗時不時出事,東南沿海倭寇、海盜猖獗。
皇帝上位十九年,從一個什么都不懂藩王子弟,變成大權在握帝王。
磕磕碰碰執政生涯,他犯過錯,做對過,慢慢懂得了一個道理:
我強敵弱,我弱敵強。
君王強勢,臣子就會臣服,國家強盛,周圍敵人才不敢『亂』。
靖海侯謝云已經死了十八年。
昌平侯已經五十多歲。
他需要新將領,新血『液』,新強兵。
然了,計劃是計劃,募兵不可能一下子取代衛所。
皇帝深思熟慮后,認為北地不能『亂』,沒必要大。為寒『露』之變后,已經梳理過一回,軍費勉強到位(特指發到士兵手里),將領可靠。
改革可以,沒十足把握,改什么都不能改北邊。
西南呢,不能『亂』,萬一觸碰到什么敏感神經,讓某些族以為要拿他們開刀就弄巧成拙了。
所以,拿倭寇開刀就很合適了。
東南沿海,從廣州到浙江、江蘇,再到山東,海防線這么長,大家都想要錢要人。消息傳出去,奏疏一本接一本,都是哭窮喊爹。sm.Ъiqiku.Πet
照理說,這事和謝玄英毫無關系,他太年輕了,又沒任何正式地方軍職,可耐不住天時地利人和。
天時:皇帝要改革軍制。
地利:他人在山東,正和倭寇干架。
人和:干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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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到光明殿那天,好巧,又是程丹若值班。
她今天工作,又是給皇帝捧私印。
榮安公主已經出嫁,今天活計是給嘉寧郡主添妝。是侄女,不是親閨女,皇帝就很隨便,印都是石太監蓋。
皇帝正在翻奏本,看到昌平侯新消息,大喜過望:“三郎可真沒辜負朕對他期望。”
他笑著對石太監說:“他把江龍殺了。”
程丹若思考:這是誰?
“二江為禍多年,總算惡惡報。”石太監笑容滿面,“恭喜陛下,海域大平之日為期不遠矣。”
皇帝笑笑,卻道:“差矣,少了一個,另一個只會更難打。”他皺眉,復又松開,“不過一事,東邊能安穩一段日子了。大伴。”
石太監躬身:“是。”
“替朕批復,讓三郎先回來。”皇帝道,“一去小半年,苦了他了,年都沒回來過。”
石太監道:“謝郎替陛下分憂,是甘之如飴。”
“他真是長大了,不枉朕疼他一場。”皇帝挺高興,感嘆道,“好,了這功勞,別人不會說閑話。”
瞥見桌上給嘉寧郡主恩旨,倏然想起什么,“升了官,好說親事,今年都二十了啊。”
石太監湊趣:“以謝郎才貌,誰難說親事,都不會是他難說呀。”
皇帝聽了這奉承,就好像是被夸了親兒子,笑瞇瞇道:“說得是,天底下哪個姑娘不想招他做夫婿啊?”
抬頭,正好看到殿里唯一一個女子,不由玩笑:“程司寶,想不想?”
程丹若還在想“二江”是誰,聞頓了頓,方才委婉道:“回陛下話,臣不愛做夢。”
皇帝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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