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伯伯的稱呼,無疑讓嚴刑書大為詫異,詫異之余,又萬分警惕:“老朽不敢當夫人一聲‘伯伯’。”
“請您別這么說。”程丹若起身,拿起茶壺倒茶,“您不記得我了,我是惠民『藥』局程天護的女。”
嚴刑書愣住了,絞盡腦汁:“程……程天保的侄女?”
程丹若點了點頭。
她家住在大勝街道,大伯程天保,二伯程天佑,父親程天護。
嚴刑書驚住,一時竟不知如何語。
記得程天保,是鋪長房的,平時管理信件往來,迎送大小的官員,很會拍馬屁的一個人。
但的侄女,嚴刑書就沒有印象了。
“我八歲的時候,跟我父親在惠民『藥』局,那天,正好遇到有人誤將烏頭當人參煮湯,就給灌糞水催吐。們家的人找上,說我年幼殘忍,以折磨人為樂,要我家賠錢,要扭送我父親去衙。”
程丹若說,“是您替我說了公道話,我一直都記得。”
嚴刑書完全不記得此事了,但她辭鑿鑿,不似作假,不由沉默。
“很高興能到您。”程丹若遞茶給,“請問,您知道我的家人,有活著的嗎?”
嚴刑書欲又止。
她道:“我并未抱很大的希望,只想知道一個結果。”
“你大伯派出去求援,剛出城就『射』死了。我親自給收的尸。”嚴刑書嘆口氣,把自己知道的說出來,“你二伯當時不在城里,但后來也沒回來,恐怕也兇吉,至于你父親……在惠民『藥』局給人看病,城破的時候,也沒了。”
程丹若點點頭,又問:“我的母親和祖母,受苦了嗎?”
嚴刑書緩緩搖頭:“城中『婦』孺在破城時,投繯自縊了。”
也如此,在家上吊殉城,誰知道麻繩腐朽,閉氣后摔了下來,在地上昏『迷』了一,等到蘇醒,瓦剌已經離開,這僥幸活命。
程丹若一時緘默。
狀,嚴刑書不由勉安慰:“事已至此,節哀順變。你若想尋找家人,不如去鄉下,興許有一二親眷。”
怕她以為是空話,道,“瓦剌以劫掠城池為,鄉間倒是未必全糟了難。”
她緩緩點頭:“謝您提醒。”
嚴刑書看了她的桌案,依舊惦記著案子:“石耀祖的案子,夫人是交由大人回來處理吧。”
“請您不要擔心,我并未答應什么。”程丹若坐回原位,“我只是想著,衙稅糧不,各房各班的人辦差辛苦,卻又俸祿低微,便想著減人手,將這筆開支補貼到其人身上,您以為如何?”
嚴刑書毫不猶豫地說:“這是好事,衙人手冗雜,尸位素餐者甚眾!如何能辦事?”
“您這么說,我就放心了。”程丹若笑道,“您是衙里的老人,有什么能提點我的嗎?”
嚴刑書忍了忍,沒忍住:“恕老朽直,『婦』人不知外頭的事,是『插』手外衙的公務為好。”
“好叫嚴伯伯知道,我曾在宮中為官,在御前侍奉。”程丹若不卑不亢道,“朝中大事,也略有耳聞。正因如此,外子將事情委托于我。”
嚴刑書愣住,一時驚疑:女人能做官嗎?
入宮的女官……費地回想,噢,是了,年幼時,似乎聽說過,那是穆宗年間的事了。
程丹若不說話,適時道:“也許您不信,但陛下已追封我父為百戶,我母為宜人,您要是想看,我可以將朝廷的誥封給您過目。”
“當真?”嚴刑書詫異無比,卻再無懷疑,“好好,程家生了個好女啊!”
激動壞了:“你家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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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光宗耀祖?這就是光宗耀祖,改換庭。
許讀書人皓首窮經,最終考出士,當了一個小小縣令,第一件事就是給父母討封贈。而有了封號,就算只是七品的太孺人,也可含笑而終。
也曾想過為老母拙妻討一副鳳冠霞帔,誰想考出童生就再無寸,蹉跎至此,也不過是衙一小吏。
“我和你大伯共事年,一看不慣逢迎,沒想到竟有這樣的福氣。”
嚴刑書感慨不止。
程丹若也有一點點意外。
她畢竟不是純正的古人,親緣也淡泊,只知道追封父母后,出身往上提了,并沒有太深刻的感覺。
如今看來,這興許大有用處。
“我已經許久沒有過老家,對家里的事都不了解了。”她慢慢道,“這次有幸回來,也是想為父老鄉親做點什么。”
嚴刑書點點頭,一點都沒有懷疑她的話。宗族與鄉親是最天然的同盟,照拂族人和同鄉,是每個人都會做的。
“既然夫人問了,老朽也就只能話說。”
整理思緒,和程丹若交談了近一個時辰,心滿意足地離去。
程丹若繼續做筆記。
又一會,林管事回來了。
說:“夫人,我已經去過大勝街了,那戶宅子現在歸一戶姓張的人家,大子就在衙里做事。”
程丹若:“張戶書嗎?”
“是的。”
“周邊的鄰居呢?”
“都是新面孔,我打聽程家,都說沒聽過。”林管事覷著她的面『色』。
程丹若卻沒什么表情,戰爭無情,一下就會粉碎熟悉的世界,大同是原來的那個大同,人卻都換了一批。
“過幾天騰出手,去鄉下找找看。”程丹若如是決定。
這和親情無關,是她作為程家女必須要盡的責任。
尤其皇帝金口嘉獎過她“忠貞孝順”,必須做到最好行。不然,曾經的贊美也會變成毒『藥』,反過來將她推入萬劫不復之地。δ.Ъiqiku.nē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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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轉暗,程丹若回歸后宅,把發揮的余地留給師爺們。
湯師爺也就罷了,錢師爺和邢師爺,總得發揮一下,東家證明自己的能。
所以,們……和六房的幾個胥吏喝酒去了。
兩杯烈酒,花娘彈奏,觥籌交錯間,關系就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