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幾個走后,江晚芙便一直陪著自家婆母,二人喝茶說話,又去了趟琴室。她還是小時候學過撫琴,后來便一直荒廢著,如今撿了起來,比起從前,倒是精進了不少。
一曲彈罷,永嘉公主略指了幾處,露出溫柔笑意,“你學的很快,再過不久,就可以自己試著譜曲了。”
江晚芙頷首應下,倒是想起一事,同永嘉公主說了聲,便出去了一趟,從惠娘手里取了拿了個匣子,回到屋里,朝永嘉公主道,“先前看母親的琴譜,多是各色花箋,想來母親是覺得素白宣紙寡淡,我阿弟從蘇州給我寄了些蘇箋,便給母親帶了些過來,母親試試趁不趁手。”
永嘉也不說什么客套話,她如今對自家兒媳婦的性情,也算有七八分了解,這孩子待人好起來,真是一門心思的。
“好,我瞧瞧。”永嘉接過去,打開蓋子,里頭堆著幾刀蘇箋,杏黃、露桃紅、天水碧、粉白、淺蠟……顏色素雅,紙面光潔,紙張薄如蟬翼,紙紋卻細如魚鱗。永嘉摸了摸紙面,想起自己尚在閨中時,父皇每每得了新箋,都會著人送到她手里,當時那種歡喜之情,時隔多年,竟也覺得,仿佛就在眼前一樣。
當即叫侍奉茶水的丫鬟,取了筆墨來,沾墨,寫下“永嘉”二字,果真落筆不暈。
“蘇州造箋的工藝,倒是很不錯。”永嘉贊不絕口,含笑望著江晚芙,“你有心了。”
江晚芙見婆母喜歡,自然也很高興,聽婆母這樣說,忙搖搖頭,“您別這樣客氣。我自嫁給夫君,蒙您不嫌棄,一直十分寬容。旁人家的婆母,哪有您這樣好的,分明是將我當女兒的。”
她這話說的真心,永嘉聽著,也覺得熨帖不已,面上笑意愈發柔和,叫丫鬟好生將這匣子蘇箋收起來,婆媳二人又坐了會兒,便差不多到了午膳的時候。
嬤嬤進門來回話,提起陸致不在府里。
永嘉聽了,倒沒太在意,她本就不是很愛管著庶子的人,點點頭道,“大郎不在,就別請夏姨娘過來了,省得她不自在,叫膳房給她添一桌。”
嬤嬤應下,“是。”
江晚芙在一旁聽著,不自覺看了眼自家婆母。
永嘉見她看自己,倒是朝她一笑,也不多說什么,只道,“走吧。”
江晚芙跟在她身后,朝外走,心里卻還在想方才永嘉公主提起夏姨娘時的語氣,很淡然,聽不出什么情緒。
就她這些日子和永嘉公主的接觸,她能感覺到,自家婆母對夏姨娘,算得上很寬厚,她似乎不在意夏姨娘。
當然,夏姨娘在府里沒什么存在感,除了生下庶長子,好像壓根不存在這個人一樣,她也從不出來走動,不像陸二爺的妾室,偶爾她還能見到幾回,從惠娘等人口中聽到幾句哪個又得寵了、哪個又失寵了。
江晚芙不由得想到自己身上,若是陸則納了妾室,她大約是做不到像永嘉公主這般淡然的。
心里沒這個人的時候,自然能夠賢惠,但你若心里有他了,什么賢惠規矩啊,都得給感情低頭。
到了正廳,父子二人居然比她們先到。sm.Ъiqiku.Πet
江晚芙自然再顧不上旁的事情,雖礙于公婆在場,卻仍是悄悄打量著陸則一番,見他面色如常,不像是受了責罰的樣子,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地。
永嘉公主坐下,發話道,“既是家宴,就不必站規矩了,坐罷。”
其實江晚芙壓根沒站過規矩,但永嘉公主這么說,大約也是因為公爹在的緣故,她便也屈膝謝過婆母,才在陸則身邊坐了下來。
用過午膳,江晚芙便和陸則并肩出了明嘉堂。小夫妻一走,永嘉公主便也起身,朝陸勤點了點頭,去了書房,抄了一卷經,就到用晚膳的時辰了,嬤嬤進來請她,永嘉便應聲起來,邊吩咐了句,“派人明日送去玄妙觀,請妙遠道長替我供上。”
嬤嬤應下,安排下去。
到夜里,永嘉照舊與陸勤同榻而眠,她閉著眼,有些累,不怎么想說話,但陸勤卻難得開了口,“白日里,聽下人說,你去琴室了?倒是許久沒見你撫琴了……”
永嘉睜開眼,視線落在屋內悶青的帳子上,像是想到了什么,“嗯”了聲,又搖搖頭,“這么多年不談,早就手生了。江氏想學,我便教她,她悟性不錯。”
陸勤一頓,本來要說的話,被他咽了回去,轉而道,“你倒是很喜歡江氏。”
永嘉點頭,“她是個好孩子,待長輩孝順,對二郎,也是一心一意。”
陸勤聽了,沒作聲,他不開口,永嘉便有些困乏,閉眼要睡,迷迷糊糊之間,感覺一只手落在自己的腰上,她累得厲害,實在沒精力做哪些事,剛想開口,卻聽男人道,“知道你累,睡吧……”
永嘉實在懶得折騰了,閉眼沉沉睡去。
……
江晚芙和陸則回到立雪堂,仆婦抱了披風下去,二人便在內室獨處。
陸則今日不去刑部,就隨手撿了本書,起初還沒察覺,一翻開,卻是一頓,眸中泄出點輕微笑意。
江晚芙在他身邊打絡子,見狀瞥了一眼,是她看到一半的話本,眨了眨眼,替丫鬟們解釋,“大概是我隨手一放,丫鬟不識字,還以為是你的書,便收在一起了。”
陸則轉過臉,見小娘子認真替丫鬟開脫的模樣,心里倒是無端有點軟,嗯了聲,沒打算追究,只道,“無妨,只是怕你看到一半,找不到了,心里惦記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