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真沒想到,自家那個平日里頭眼高于頂,輕易不肯與人多的老爺子,今日竟會對一個初次登門的,瞧著不起眼的年輕人,如此這般的熱情與推崇。
許青山也沒想到,事情會一下子發(fā)展到這個地步。
他沉吟了那么一小會兒,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
窗外那依舊帶著幾分蕭瑟的初夏景象,讓他想起了如今這紛亂不堪的世道,想起了自己那條還不知道要走向何方的未來之路,心中也不禁跟著生出了幾分莫名的感慨。
他緩緩地吸了一口氣,然后用一種平靜卻又帶著幾分蒼涼的語調(diào),慢慢地念道: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fā)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fēng)。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他念的,正是他前世那首流傳千古,大氣磅礴,意境深遠,道盡了人生滄桑與歷史興衰的《臨江仙》。
這首詞一出口,整個偏廳里頭,瞬間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錢老秀才更是如同被一道九天神雷給當頭劈中了一般,整個人都呆立當場,一動不動。
他那張原本就因激動而有些漲紅的老臉,此刻更是紅得發(fā)紫,張著嘴,眼睛瞪得溜圓,就跟那廟里頭的泥塑菩薩似的,連手里頭那根一直當寶貝似的拄著的楠木拐杖,都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他也渾然不覺。
他就那么呆呆的,一遍又一遍地,在嘴里頭反復(fù)咀嚼著那幾句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只覺得一股子難以用語來形容的蒼涼與豁達之意,如同那決了堤的洪水一般,洶涌澎湃地撲面而來,瞬間就將他那顆因常年憂國憂民,愁腸百結(jié)而沉重不已的心,給徹底淹沒了。
可淹沒之后,卻又奇異地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莫名的慰藉與解脫。
“好好詞!好一個好一個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啊!”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錢老秀才才像是猛地從夢中驚醒一般,他渾身一顫,回過神來。
他激動得滿臉通紅,一把就抓住了許青山的手,那力氣大的,差點沒把許青山的骨頭給捏碎了,聲音都有些哽咽,帶著哭腔:“小友不!從今往后,你便是我錢某人的許兄弟!你你這首詞,當真是當真是字字珠璣,句句經(jīng)典,道盡了這千古興亡的滄桑,看透了這人生百態(tài)的感慨啊!老夫老夫佩服!佩服的五體投地,心服口服啊!”
他瞅著許青山的眼神,已經(jīng)徹底變了。
不再是最初的那點子審視和好奇,而是充滿了真真正正的欣賞,發(fā)自肺腑的敬佩,甚至甚至還帶著那么一絲絲幾乎難以察覺的,如同對待先賢一般的崇敬!
“許兄弟,你我你我今日雖然是初次相見,可老夫我卻覺得,咱們倆是幾輩子修來的緣分,真正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啊!
今日能得聞你這等足以流傳千古的絕妙好詞,實乃老夫三生有幸,死而無憾了!從今往后,你便是我錢某人過命的知己好友!
若是不嫌棄老夫我這把老骨頭,便常來我這破敗的陋室盤桓幾日,你我一同品茗論詩,談古說今,豈不快哉!快哉啊!”
許青山也沒想到,自個兒不過是隨口念出了前世的一首名作,竟能引起這位老秀才如此這般天翻地覆的巨大反應(yīng)。
他連忙謙遜了幾句,說是拾人牙慧,當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