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曾想,我的擔憂全是傻的。
早在我離開人世的時候,我的孩兒就一瞬間長大了。
我的琛兒竟那么堅強勇敢,縱是被薄待,被虧欠,這十幾年漫漫長路,依然沒有行差踏錯,每一步都走得端正又穩(wěn)當。
沒有娘牽著你的手,你卻走得比這世上絕大多數(shù)孩子都要高遠,都要堂堂正正。
娘真為你驕傲。
所以,我的孩兒,從今往后,愿你只為自己而活。
就像這世界欠你那么多,你都能一笑而過,請你也這樣溫柔地對待自己。
只要你好好活著,便不欠娘;只要你活得幸福,便不欠任何人的恩。你對得起這世上所有人。
娘已經(jīng)替你去前面瞧了瞧,今后前途坦蕩,再也沒有委屈和淚水,只有金光燦燦的未來等著你,執(zhí)愛人之手,走到垂垂老矣,兒孫滿堂。
琛兒,照顧好自己。
你若相信這世上有神靈,就該相信,娘此刻一定無比幸福地看著你……”
讀完信,云琛已淚流滿面,捧信的手不住顫抖,一聲聲喃喃喚著:
“娘……娘啊……我好想你……”
經(jīng)年的委屈和酸苦都在這一刻決堤成海,迎來釋然的時刻。
她明明知道,這不過是霍乾念模仿她娘親口吻寫下的信,并不是娘的親筆,可她還是哭得停不下來。
仿佛此刻沈悠寧就站在她面前,慈愛又溫柔地抱著她,對她說:
“好琛兒,娘真為你高興。”
再淚眼看向這二百多個箱子,她終于明白了霍乾念的心意。
無論這些年他送什么東西給她,入她私庫時,登記造冊時都得寫明來處,原物歸屬是他。
唯有這嫁妝,這輩子只屬于她云琛,誰也拿不走,誰也不能動。
他學著所有嫁女人家的樣子,以她亡母的名義,為她置辦下這昂貴富足的嫁妝,更用那信,全了她此生最大的遺憾。
他雖沒有生育過兒女,卻學著將她當作女兒去疼愛。
他并不會寫那么煽情動人的信,但也會拿出他母親杜婉意的遺書,試著模仿那滿懷母愛的語氣,寫下對她的祝愿。
只要好好活著,便不欠任何人。
在世人都贊揚她忠貞報恩的情義時,只有他盼著她掙脫“恩義”的枷鎖,不為別人,只為自己而活。
她好像突然懂了,為什么他會將梅花破月恩主的事欺瞞她,至今都認為他沒有做錯。
她總將霍阾玉的苦難怪在自己身上,無法承受對霍阾玉的愧疚,而本能地將他當作出口,責怪發(fā)泄。
殊不知,一切都正正好。
若非他不顧一切地瞞著,以她云琛的心性,定要如飛蛾撲火般奔向霍阾玉。
霍阾玉叫她去死,她便死,叫她生,她便生。
她將沒有自我,為了報那份珍貴的恩,無條件地去回應霍阾玉的愛情。
到最后,霍阾玉從始至終都得不到想要的真心,而等待云琛的,也只會是夾在自我和“報恩”之間掙扎兩難,賠上痛苦的一生,落得個難以啟齒的、最破碎不堪的結(jié)局。
愛云琛至此,霍乾念怎能眼睜睜看她走上這樣的路。
愛自己唯一的妹妹至深,霍乾念怎能任由霍阾玉賠上一生,到頭卻只有鏡花水月一場空。
這兩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全都想保護。
哪怕是用欺瞞的方式,哪怕從一開始就知道,總有一天要面對云琛的指責與怨懟。
所以無論云琛的質(zhì)問有多鋒利,分手也好,到這里也罷,他都不悔地混著痛楚咽下去。
云琛深深地將身子蜷起來。
她什么都懂了。
自責、懊悔、感激、無奈……千百種情緒混合在一起,不斷沖擊著她的心,令她久久無法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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