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內所有聲音戛然而止,死一般寂靜。
“查長安鹽商吳德貴、王仁、趙全等十三家,歷年勾結稅吏,偷逃國稅,數額巨大,罪證確鑿!”
“著御史臺即刻鎖拿所有涉案人等,查封商鋪、庫房、賬冊、家產!”
“一應人犯,押送御史臺,嚴加審訊!”
“若有抗命不遵者,依律嚴懲!”
“奉旨辦案!拿下!”王珪厲聲喝道,威嚴十足。
衙役們如狼似虎,撲向癱軟的鹽商。
精鐵鎖鏈嘩啦作響。
哭嚎、求饒、絕望的咒罵聲瞬間充斥雅間。
“冤枉!長孫大人救命啊!”
“長孫公!念在往日情分,救救我等!”
“李恪!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吳德貴被兩個如鐵塔般的衙役死死按住雙臂,像拖死狗般往外拽,他拼命扭過頭,涕淚橫流地向長孫無忌投去最后一絲絕望的乞求。
長孫無忌臉色由青轉白,手指在袖中微微顫抖。
他強自鎮定,上前一步,試圖挽回:“王御史!此間是否有所誤會?可否容老夫……”
“長孫仆射,”王珪不卑不亢地拱手打斷,語氣斬釘截鐵,“此乃陛下親口諭令,人證物證鐵證如山!下官奉旨行事,不敢有絲毫延誤!還請仆射體諒,莫要為難下官。”他將“陛下親口諭令”幾字,咬得極重。
長孫無忌后面的話被硬生生堵在喉嚨里。
一口濁氣憋在胸口,臉色陰沉得幾乎滴下水來。
陛下出手了!
時機拿捏得如此精準狠辣!
就在李恪拋出這致命一擊,鹽商們陣腳大亂,他意圖強行干預的瞬間!
這分明是陛下借李恪這把快刀,狠狠斬向了盤踞鹽鐵多年的世家毒瘤!
他精心布置的鴻門宴,反倒成了陛下和李恪聯手收網的絕佳戲臺!
鹽商們哭嚎著被衙役拖走。
一片狼藉中,李恪不知何時已踱步到長孫無忌身側。
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低笑道,帶著一絲冰冷的戲謔:
“長孫大人,今日盛宴,小子銘記于心。”
“您前番‘慷慨’相贈的那座‘寶山’黑石鹽礦,小子一直感念您的‘厚意’,日夜勤勉,不敢有絲毫懈怠呢。”
長孫無忌猛地側過頭!
正對上李恪那雙清澈見底、卻深藏冰冷嘲弄的眼睛。
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直竄天靈蓋!
黑石鹽山!
那是他當初處心積慮、用來坑殺李恪的絕地“毒礦”!
如今,竟成了對方起家的基石、反戈一擊的資本!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比萬鈞雷霆更讓他心神劇震,喉頭腥甜!
他苦心孤詣,聯合鹽商世家,布下天羅地網,本以為能輕易碾死這只螻蟻,奪回鹽利,重創皇權。
卻萬萬沒料到,最終竟是自己親手搬起的巨石,狠狠砸穿了自己的腳面!鹽商集團被連根拔起,元氣盡喪!陛下與李恪坐收漁翁之利!
而他長孫無忌,顏面盡失,威望掃地!
……
數日后。
御史臺的雷霆手段震動整個長安。
十三家涉案鹽商被抄家下獄,家產悉數罰沒充入國庫。
長安鹽市的權力格局,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恪記精鹽”,憑借“內府監制”的金字招牌、低廉的價格、雪白晶瑩的品質,以及此番行動的無聲背書,迅速席卷長安東西兩市。
短短幾日,便占據了長安鹽市七成以上的份額。
長孫沖帶著伙計腳不沾地,收錢收到手軟,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恪記鹽鋪后院。
李恪坐在新置的酸枝木書案后,指尖劃過一份抄家清單的副本。
金錠、銀鋌、成箱的開元通寶、堆積如山的絹帛、地契、房契、鹽引…
數字龐大得令人咋舌。
他面色平靜,內心毫無波瀾。
老狐貍,想玩陰的?呵,老子前世送外賣,從平臺抽成到商家克扣,再到奇葩顧客的刁難,什么牛鬼蛇神的套路沒見識過?跟我斗?
“郎君!”一名精悍的流民護衛快步走入。
雙手恭敬呈上一封沒有署名的素色信箋。
信箋一角,印著一個極小的、線條凌厲的飛鳥暗紋。
“門外有人遞來的,指名道姓要您親啟。”
李恪接過。
信箋是上等的硬黃紙,觸手堅韌,帶著一縷極淡的沉水香。
拆開。
里面只有一行墨跡淋漓、筆力遒勁、透著濃濃倨傲之氣的字:
“明日巳時,城南十里亭,一晤。知名不具。”
沒有落款。
但那撲面而來的高高在上和毫不掩飾的敵意…
李恪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呵。”一聲短促的冷笑。
他手指隨意一捻,信箋瞬間化作碎片。
手一揚,紙屑紛紛揚揚落入旁邊燒著銀炭的暖盆。
暗紅的火舌一卷,頃刻化為灰燼。
“太子?李承乾?”
李恪豁然起身,眼神銳利如寒潭淬出的刀鋒。
“好得很。新仇舊怨,正好一并清算。”
他對著肅立門口的護衛,聲音冷冽如冰:
“備馬!”
“點齊人手!”
“去城南十里亭!”
“好好會一會咱們這位東宮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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