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聲音猶如洪鐘大呂一般,在金鑾殿內回蕩。
那一聲聲擲地有聲的質問,和那一張張在微風中吹拂,沙沙作響的狀紙,就像是一記又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秦汝貞的那張老臉上!
秦汝貞死死的盯著那把萬民傘,袖中的拳頭驟然握緊。
失算了!
秦黨的那些原本還在幸災樂禍的官吏們,此刻也都面若死灰,噤若寒蟬。
倒是衛驍等一眾武勛和清流,望著那垂落的一條條寫滿血淚的狀紙,面色沉凝。
林昭駁斥秦汝貞本該是件好事,可看著這些狀紙,他們卻如何也笑不出來。
就在這朝臣全都默然之時。
周皇竟出人意料的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他走下御階,一步步的走到那柄巨大的萬民傘前。
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拿起了一張離他最近的狀紙。
狀紙上,字跡歪歪扭扭。
是一個老農寫下的。
他的女兒被惡吏強占,不堪受辱,最終投井自盡。
他又拿起第二張。
是一個小商販的——他的商鋪,被豪強勾結官府,強行奪走,家破人亡。
第三張,第四張
周皇仰頭,望著垂落的密密麻麻的狀紙,只覺得那一張張紙,重若千鈞,壓得他這位九五之尊都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竟涌起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只是代州一城之內,就有如此多冤屈。
那整個北境十六州,乃至整個大周天下,又該有多少這樣不見天日的冤魂,在暗夜里哭泣?
他這個天子,真的做得稱職嗎?
周皇緩緩的閉上了眼。
整個金鑾殿,依舊是一片死寂。
許久之后,周皇才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狀紙。
他看向秦汝貞,威嚴的眸子里滿是失望:“秦相?!?
“你剛才說,要和林愛卿談一談國法,談一談體統?!?
“現在,朕倒是想聽一聽,你打算怎么談?!”
說罷,周皇指了指那如柳樹枝條般垂落的九百四十八張狀紙。
一瞬間,朝堂百官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秦汝貞的身上。
秦修遠目光焦急,望著自己的父親,卻又不敢出列。
這么短的時間內,他也想不到如何回答周皇這個如此尖銳的問題。
秦汝貞這位權傾朝野的左相大人,那張古井無波的老臉上,此刻,終于第一次露出一絲極為復雜的神色。
但他畢竟是秦汝貞。
只是短暫的沉默后。
他便有了行動。
他緩緩走到了那張萬民傘前。
仰頭望著那些狀紙,隨即面露苦痛之色,發出了一聲極為“悲憫”和“痛心”的長長嘆息。
“老臣”
“有罪!”
緊接著,他在百官震驚的目光中,竟深深的,對著那把萬民傘拜了下去!
“代州吏治崩壞至此,百姓受苦至此,皆是老臣識人不明、監察不力之過!”他的聲音沙啞,卻充滿了“誠懇”。
“老臣,懇請陛下,降罪!”
秦修遠先是一愣,隨后反應了過來!
他的父親并不是真的低頭了!
而是玩了手以退為進的把戲!
他壓根就不理周皇和林昭的詰問,而是直接負荊請罪,把所有的罪責都統統攬到自己的身上!